生活随笔:来自上海的亲戚
上海亲戚
那一年,大哥十七岁,像一株没灌浆的和尚头麦子。
十七岁的大哥要只身一人前去青海格尔木投奔二叔讨生活。在这之前,大哥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我们村子三十华里的县城。在这之前,我们全家人都不知道,我们的村子到格尔木到底有多远,我们家跟格尔木的联系,就是每年二叔从青海写的家信,我们家知道的青海格尔木,就是有二叔一家的青海格尔木。
大哥出门的头天晚上,母亲在大哥的里裤上,密密地缝上了一个加长衣兜,还在衣兜上加了个摁扣。把跑遍全村淘换来的十斤全国粮票,还有家里所有毛毛票票凑起来的二十几块钱,都装了进去。大哥睡前摸摸那块他自己才能感觉到的凸起,心里也鼓鼓囊囊、满满当当的。
大哥的背包里装了一身换洗衣服,母亲烙的十几个硬面火烧,带给二叔家的五斤花生米,还有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
村里进城的马车把大哥捎到县城,大哥边打听边迈开两腿找到了汽车站。坐汽车到高密,从高密坐火车到济南,经郑州,过洛阳,到兰州,再从兰州换乘,经西宁……到格尔木,这是二叔信上告知的路线。
到兰州站时是下午,在火车上大哥已啃过一个硬面火烧。大哥早就想好了,先把到格尔木的车票买上,然后,然后再说吧。买票,得从那个暗兜里掏钱。那个暗兜,一路走来,大哥的手,总是下意识地贴在那儿,触着那块硬硬的凸起,十七岁的大哥那颗跟列车一样晃晃悠悠的心,在“咣当、咣当”中,才跳出了它该有的频率。
大哥终于在辨不清东南西北的候车大厅里等到了个座位,眼四处打量着,手悄悄伸进了内兜,没触到那个意料中的硬硬的凸起。大哥以为摸错了地方,顾不上到处都是人,只想再确认一下。低头,手也从裤腰处伸了进去。手隔着外边一层布料只摸到了内裤的布料,还有露在外边的大半只手背——大哥的裤子,不知什么时候齐崭崭地开了一条巴掌长的口子,那个口子正是应该凸起的地方。大哥“忽”一下就站了起来,再翻裤子——除了那条齐崭崭连内裤都割开了的口子,连背包都打开反复找过,甚至连唯一一套换洗衣服的每一条缝都摸过、捏过,大哥都没能找到一角毛票、一张粮票。大哥“扑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跌坐在地上的大哥,两手抱着头就开始哭。十七岁的大哥,身无分文的大哥,在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人声的候车大厅里,哭成了一个乡下孩子的世界,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候车大厅里,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来了。他们都是陌生人,跟大哥的世界搭不上边的陌生人。大哥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绝望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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