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散文:选择记忆(6)
稻乡惦记
稻谷脱粒之后,要将新鲜秸秆用铡刀切碎,撒到水田里去。算是对水田产出一茬水稻的一种回报或补偿吧,发酵腐烂后会增加泥土的肥力。想起这个细节,我就特别佩服乡人,他们讲良心,对人,对地,甚至对牲口。譬如,“双抢”过后,乡人总会犒劳耕牛,给耕牛喂煮熟的黄豆,让那种嚼草为生的庞然大物,大口吞食人都舍不得吃的美食。
完成稻草还田,新一轮耕作开始。如同春耕,犁、耙、耖重新运动一番,将水田犁得泥土翻过来,切碎,找平,然后重新插秧,晚稻算种下去了,整个“双抢”终于完成。
一个“双抢”下来,村里的男人和女人,不仅换了一层皮,还掉了一身肉。那年头,如果有谁把自己养得一白二胖,一定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不说“双抢”有多苦,只说吾乡人关于“双抢”的一个比喻:好女也怕生娃,好男也怕搞“双抢”。
当年的生产队,在田畈中间留了一块地势稍微高一点的稻田,晒干泥土,碾压结实,作晒场用。从稻田里收获的稻谷,东南西北,汇集到中间的晒场上。摊开,晒干,团堆,临时存放。
大约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双抢”期间,学校放假,我曾经是那块场地上的临时主人,负责对从四面八方送来水淋淋的稻谷过秤登记,生产队凭此给社员计算工分。除过秤登记之外,我还负责满场稻谷的翻晒。翻动稻谷的工作主要靠脚完成,赤脚登场,双脚作犁,将铺在晒场上厚厚的谷层犁出一条条沟垄。新翻出的稻谷颜色深暗,晒过一会儿,颜色变浅,呈金黄色,便接着翻动。日头越紧,翻动就越勤。光阴不可浪费,日光也不可浪费,翻动越勤稻谷干得越快。
这活儿在当时算是最轻松的活儿了,生产队里将这份活儿派给我,明显是对我的关照。年纪尚小,还未顶力,干不了水田里的活儿,但又必须干活,便得到了这份很是合适的活儿。活儿轻松,我却干得非常卖力。这一遍刚刚犁完,稻谷颜色开始变淡,我又开始下一遍。看到稻谷迅速晒干,很有成就感,觉得我的工作很重要,为稻谷入仓把好关口。
说到入仓,我还记得,那些稻谷在晒场上不会停留多长时间,先有一部分进入大仓,剩下一部分才入到各家各户的小仓。
入大仓的稻谷,多半是在傍晚被一群青壮劳力挑走。到了入小仓的日子,那才是社员们最期盼的时刻。不过,真到了那个盼望已久的时候,也有人并不开心。生产队的工分和粮食分配两本账算出来,得知自家分不到足够的粮食时,有人脸上便布满愁容。哪能不愁呢?出现这种情况的人家都是孩子多,劳力少,在生产队里所得工分少。这些人家每年分得的粮食总不够吃,差不多年年闹春荒,青黄不接时,东家借西家欠,勉强糊口度日。到了新稻登场,即便债主不催,也得先将欠人家的稻谷还过去。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啊。把路走断了,以后就无路可走。有些年头,有的人家,早稻分到家,还了欠账,便所剩无几,能不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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