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泉州开元寺(3)
尊胜别院
不知为何,每一次走进去,我都会在那张《茶花女》的剧照前挪不动脚步,每一次看到都会有心被揪得生疼的感觉。直觉是李叔同在用极尽的行乐来掩盖内心无边无际的凄苦,填补深不可测的空洞。稍微了解西方文学的大概都知道小仲马的《茶花女》。所谓的上流社会藏污纳垢,像白茶花一样纯洁美丽的少女玛格丽特终逃不脱被摧残致死的悲剧。饰演茶花女,是李叔同在艺术上的创举,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他公然向津门豪富之家发出的挑衅?所有不能消解的痛都源自那个富贵簪缨之家,始于原生家庭的无尽苍凉,像毒药一样,一寸一寸地蚕食着少年李叔同。创办春柳剧社,表演舞台剧,演茶花女是李叔同在俗世最为声色犬马,也最为肆意放纵的时候。彼时的李叔同在音乐、绘画、书法、戏剧等各个艺术领域都是开风气之先。无论哪个艺术门类,他几乎都是游戏其中,信手拈来,却一不留神就走到巅峰,独领风骚。他所做的一切在当时都是惊世骇俗的,甚至被斥为叛经逆道,但又石破天惊,引领潮流。他凭一己之力,打开了一片耀眼的星空,让一个时代萌发了一片片艺术新芽。那些刚从令人窒息的旧文化枷锁中冲出来的新青年把他当成偶像,不顾一切地追随。他随便往哪个方向,都可以在人间呼风唤雨。他那么策马扬鞭,游弋人间,是否内心已做好了尽情狂欢后决然离去的准备?或者,俗世万千,未曾带给他一丝欢愉,一丝慰藉?极尽的繁华背后是极尽的荒凉,极尽的疼痛。尘世有太多纠葛,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李叔同没有办法面对尘世,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在他人眼里风光无限,钟鸣鼎食之家,却是埋葬青春、欢笑、亲情的坟墓。一座高门大院,像一口深黑的井,吞噬着鲜活的灵肉。母亲供奉着老松枝,也把自己的一生供于祭台上。她绝望的呼声,像一粒细沙投进汪洋,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出口。母亲的眼泪流不出来了,她压抑的哀泣也像一座山似的压在少年李叔同身上,且随着岁月的发酵而愈加沉重,无以承载。最终,只能全部放下,抛舍,遁入空门。他对普世尊荣按下清除键,把自己的风流倜傥、绝世才华轻轻擦去,也把留在尘世的痕迹轻轻擦去,把一切全清空,腾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恭请佛陀入住,也寻回迷失红尘的自己。从此世间再无李叔同,只有释迦尊前佛子弘一。
弘一一入佛门,即一心持戒,杜绝妄念,除秽理污。他穿上葛布海青,竹杖芒鞋,云游四方,做苦行僧,把每一次的躬身自律当成洗涤业障的良机,把天地当作修行的道场。他于飞鸟游鱼间,寻找佛陀身影;于暖风寒流间,倾听佛偈禅音。
在开元寺讲经研律之隙,弘一大师喜欢在“桑莲法界”前的广场上踱步,喜欢在千年古桑下禅思,眼观善男信女虔诚礼佛,耳闻晨钟暮鼓袅袅而来,佛光普照下的巍巍大殿宛若仙山琼阁,梵音浇灌下的南国佳木举袂成荫,成群的鸽子扑扇着羽翼俯冲下来,在方石上自在觅食、悠哉逍遥。这情景,恍若人间静好,弘一法师一时心中漫过无限的宽慰与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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