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母亲的青春年华(3)
母亲的沙家浜
这一次彻底赔干净之后,就只能在街头摆一个小小的水果摊了。当时,摆水果摊的本钱还是跟关系好的姐妹借的。这期间她还试图做大买卖,把云南的铁矿石贩到河南,人家给她的样本含铁量高,而给她的所谓矿石含铁量只有样本的零头,十几个车皮,运抵河南之后,卖是卖不出去,堆又没地方堆……只读到小学二年级的她,终于发现做生意不仅是“投机倒把”,还必须有科学文化,否则拿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石头,从头到尾理解不到什么是“含量”。这倒更加坚定了她要让子女把书读好的决心。
作为她的孩子,在跟她一起生活的短暂时光中,能时常听到她跟她的姐妹们讲阿庆嫂的故事,平时心情好了一边忙手上的活,一边断断续续地唱:“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有一回我父亲见她谈兴正浓,斗胆从旁揶揄:“又是阿庆嫂。阿庆嫂像是你们家亲戚……”母亲扫他一眼,“哼”了一声说:“要是我生在沙家浜,我生在她那个年代,保不准我比她厉害!”那时觉得,阿庆嫂长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是,一定很有些像母亲的样子。
在她的三个孩子中,我是有幸亲睹亲闻过她完整演唱《沙家浜》中《智斗》选场的一个。这事发生在她生意好歹还过得去的时候。她有了钱之后,果然“卷土重来”,要带走我们姊妹仨,可父亲的“防卫”工作做得也是很到位的,她很长时间一点机会都没有。我是被她“偷”过去养了两年的。那天是初一期末散学典礼,她在镇中学大门口截住我,然后径直带了之前连县城都没去过的我,去了她做承包的外省城市。那是我的青春少年时代唯一锦衣玉食的两年。
那个下午我在隔壁房间写作业,隔着虚掩的房门,能听见她跟县城里新认识的几个戏曲爱好者谈天说地。平时母亲除了断续地唱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几个著名京剧选段,她还特别喜欢唱黄梅戏。他们从黄梅戏说到京剧,从《天仙配》说到《女驸马》,从孟姜女说到白毛女。说到《沙家浜》、阿庆嫂,几个人兴致尤其高。但一提议大家伙儿真金白银来一段《智斗》,她的朋友们却一个个摆手,说自个唱不好或者不会唱。为了不负朋友们一腔热情,母亲爽气又干脆地说,她一个人来三角儿,连刁德一、胡司令一起唱得了。一听她如此高调,我的作业写不下去,身下的凳子坐不住。她高亢的演唱才到第二句,我忍不住起身,蹑手蹑脚到门边偷瞧。她的朋友们坐在沙发上,除了专注地微笑看她,还附带着要么哼哼着小声跟唱,要么配合着唱词,在打节拍,做手势。
我的母亲立在沙发前,不但没有像我动不动脸红,我在她脸上一丁点儿紧张和难为情的神色都没找见,反倒是面部表情在伴随唱词流转和变化。适当的时候,她还加入了需要的动作手势。她把阿庆嫂的唱词,唱得那样壮阔豪迈,以至我被引到沙家浜,被带进春来茶馆,我的鞋底生了根,忘记了早些溜回到书桌跟前,务自己的正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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