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散文:苦,是一种岁月
世界是年轮的样子
掐着指头数一数,从摇篮到千年床,从日常到终极,木无处不在。上有人字形的屋梁,下面是夜眠三尺的床。晚餐的桌子把我们聚拢,座椅和板凳又依次把我们排定。灶膛里的火,灶门口的柴。挑水的扁担,装水的桶。水里的船,船上的桨。碗与筷。钱和书。梯子与楼板。里与外,进与出,门框门扉与门闩。窗框与窗棂。木屐与高跷。手杖。权杖。震堂木。木雕的神像,祖先的牌位,敬神祭祖的香。钉子钉进木头,盖棺论定是说人已进到木中,接下来的事要由年轮来叙说?一路数下来,先有苹果树,后来是方舟和橄榄枝。悉达多在树下成佛,修行的人拿一根木条敲在木鱼上……
回头看一看手指,那些木纹什么时候涡旋到了我们手上?想想那些树木,从表层一直想到里面:一个个年轮依次展开,太阳留在树身上的,也照样临到我们上头。星云一样的图案,那些木质的纹理仿佛把我们的一生也注释好了,每个人似乎都可以从中读到宿命似的行程。
稻种在泥里翻过身,由秸秆一步一步走向颗粒。等到稻穗从上头弯下来,一棵稻子的一生也就开始由绿转黄,显出阳光的成色。再往前,稻子就在米粒那里停下。麦子也是,到了面粉那里,接下来的事,得由另一样东西来跟它们一起完成。
火在灶膛燃烧。不同的年轮、不同时季的阳光一齐从木柴里面涌出,那些面粉和米粒就这样跟木相遇了。一些年份阳光充足,风调雨顺,从那些年轮里冒出来的火力也就格外旺盛。那些雨水成灾,白蚁蛀蚀过的年轮,火也像水染过一样苍白乏力。干旱的年份,火就像饿瘦的人。那一段湖边来的柳枝,一飘一闪的,火也来得纤巧柔软。棕树的身子就像一扎相互捆死的纤维,烧起来又是烟又是火又是灰。那一块密实的橡木,火也来得强劲有力。还有煤,那些来自远古的树。它们带着地层深处的黑,烧起来那样鲜那样红……火呼呼啦啦在动,在笑。火舌舔着锅底。树木在说话,跟风,跟锅里的水。一些小水泡像是隔着锅在听火。水动起来。木的纤维在水中游走,渐渐漩出一朵朵年轮。胖大起来的米粒跟着在漂在转,在翻筋斗,在狂欢……腾起的热气跟着烟一起飞升,沉下来的米饭沿锅底排出一粒一粒爆响,感觉就像夜空里亮起的星星。时间,水与火。一个古老的故事,一场年深日久的敘说,在最后一刻呈现出锅巴的形状。
那一粒粒拼接排列,由黄而至于深绛色的米饭锅巴,那烤得焦黄的面包,那般亲切而又浓郁的阳光,总是从根处把我打动。吃下它们,也就吃下火,吃下草木里贮存的阳光。有时候就想,人不就是一只会走动的面包,一些或胖或瘦的米粒?你可以披红戴绿,可以装进不同的鞋和衣,可以爬得很高走得很远,可是最终还是要回到米粒回到面包上来。这是在阳光长进树木,长进稻米和麦子的时候,就已经说好的。隔一段时间,还是不妨学老乡的样子,相互问一声: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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