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选:第一个音符(4)
滔滔生活
音乐学院有很多钢琴弹得好的孩子,不过弹得不好的孩子更多。没有定期调音的钢琴全都患上了鼻窦炎。相框里的贝多芬和莫扎特坐在小学生们制造出的噪声中间,流露出无比厌倦的神情。孩子们懒懒散散,老师也是例行公事,我却觉得学钢琴很有意思。指关节下冒出的声音律动令人愉悦,内心深处荡漾着某种情感,促使我心生思念。这种感觉我也很喜欢。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要把钢琴弹“好”的念头。我只想适当地弹琴。妈妈彻底还清钢琴的分期付款的时候,我放弃了在学院里继续学习。当然,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我没有厌倦,只是觉得学到这个程度就够了。我这么容易满足,可见也没什么才华。
吃着饺子馅儿长大的我,乳房开始漂亮地隆起,向全身发出奇怪的信息。我穿着75A的文胸上了中学。钢琴也不如以前弹得多了。我在不好不坏的水准之内挑选差不多的乐谱,弹奏流行歌曲,都是电视剧主题曲或者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歌曲。弹琴时,我总会记得使用踏板,让声音变得夸张。嗡嗡的振动声中有着某种梦幻感带给我的悲伤,还有对无法继续深入的车尔尼世界的不舍和思念。我没有继续接受培训,就这样上了高中。当我问及自己的前途,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好像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只能相信当时的“传言”,什么理科毕业容易找工作,什么女孩子做老师最好,什么与其上首尔的三流学校不如读地方的国立学校。每当听到这些,我都会表现得很严肃,仿佛得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不过转头就忘了。我的月考成绩毫无规律,然而文胸的钩扣却在一格一格地放大。钢琴被遗忘在饺子馆的角落里,蒙上了灰尘。我不再弹钢琴。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背着行囊离开了家,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拥挤的人群,一个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房间,这条街道,这座市场和那间工厂,这条胡同和那条走廊,树荫下,汽车里,人们是不是偶尔也会发出“哆——哆——”的声音。每个人出生时会不会带着属于自己的音节,一个可以不由自主、毫无来由就会发出的音节。小时候我学了点儿音乐,知道了这种声音的名字,因此我或多或少地欠下时代潮流一笔债。
饺子馆里进了些萝卜干。萝卜干泡水之后,妈妈再用粗布包起来,放进“脱水机里旋转,就是只有脱水功能的苗条的金星牌甩干机。甩干机的水管很长,从库房连到厨房下水口。每隔两三天,妈妈去库房转一次甩干机。只要妈妈进库房,水管里就会涌出大量的水。我还以为那就是哭声发出的房间。懂事之后,我知道自己理解错了。然而几年后,妈妈真的在库房里抱着膝盖哭泣。那是我去首尔之前,高三的寒假。妈妈和往常一样正在挤压萝卜干,电话铃响了,她去了厨房。妈妈好像对着话筒解释和恳求什么。我在卫生间里看到了这一幕。中午的生意刚刚结束,饺子馆里只听得见甩干机的轻微震动声。妈妈又回到库房,蹲在甩干机旁,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爸爸去雪岳山赏枫叶了,姐姐写了休学申请。望着水从通向黑暗的水管里流出,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家完了。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