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喝茶(18)
茶王
她鼻腔里突然就堵上了一股酸味,道,那时候我还傻咧。现在不了。
老老板问,现在不了吗?老老板叹口气,他明天得一早来,比你我来得还早,咱们的镇店之宝可能要远渡重洋,不知哪日再见了。
那,她低着头,它走了,我们的店还会在吗?
老老板拿起一顶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春天就是风不好,他喃喃地看着外面,又心不在焉地说,会呀,店嘛,总是要开的。
老老板走了。老老板一走,就剩下她收拾这间屋子。
一开始,只是一支蜡烛。停电了,她点起了蜡烛,好把所有的锁都检查一遍,把茶都各归各处,把尘埃都清扫干净——老蜡烛像是恍惚了一下,眨了眨眼,她也冲着蜡烛眨了眨眼,后来她想,算了,点着吧,天还没晴好,万一又下雨,晚上还要骑车狂奔来。如今还有没有那个劲儿,她还真是说不准了。
关了卷帘门,她拖着身子回家,儿子这段时间都很兴奋,每天往头发上抹着油,要是不动的话,像个真正的绅士。有时候她和丈夫出去把儿子搬到电动车上,有时候丈夫一如既往地瘫在沙发上,每天石头也就那么堆在门口,像是荒冢一般越来越多。
儿子架在电动车上说,妈,快成了。儿子很喜悦,脸上肉都凝在一块,笑得那么开。
她也微笑,行,成了就好。
儿子低头,突然想心事般地說,可是婚结在哪儿呢?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问过丈夫。问丈夫的时候,丈夫说,嗨,哪儿还不能凑合个窝啊,把咱俩屋让给他们就是了,我们睡客厅。她早该知道他达人知命,争论是徒劳。
她说,真不行,我和你爸搬去乡下住,这里给你俩,我们去乡下租间屋。
儿子放心地点点头,还是妈疼我。他说。他说的时候,下嘴唇往里包着,把下颌骨的形状都暴露出来了,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转,走了,妈,他说,我去找玲玲。
那晚起火时,夜晚已经很深了,很深的夜晚只剩下街灯的影子,偶尔有车流从街头穿过去。她没睡着。她在犯愁,愁钱,愁儿子,愁丈夫,愁自己。愁一旦泛上来,像苦胆似的,她起来给自己倒杯水,杯底是丈夫买的凉茶,街灯不偏不倚地透过一楼狭小的窗户伸过来,她正倒映在杯里,她看自己,也喝着自己,直到茶渣攒到她牙齿边。这时候她想起来——班章没有上锁。那枚尊贵的古树班章,她的精神偶像,在三道锁的橱窗外面。她当时抱着它,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吻别。这本是属于她俩的秘密,她心惊胆战,若是小老板看到了,不知道又将怎么想。
丈夫睡得熟,呼噜正起劲。她慌忙穿上衣服,骑上车子又去了。风把她推着走,她不知道,她正急匆匆地奔赴她自己的命运。她的命运就是那场大火。一转过街角,进了早市的巷子,就弥漫着风的哀号。她撂下车子,跑到前面,看到浓烟滚成了密不透风的实体物。一根椽掉下来了。火苗蹭上去,红色的、橙色的、赤日样的火,呼啦啦全爬起来,风不停不休地助火为虐。卷帘门四周流泻着轻盈的火苗。她想拉起卷帘门,但是手瞬间烫肿了。一阵疼撕咬了她。热气从里面喷出来,扑在她怀里。她往后撤了一步,把外面的衣裳脱下来,蒙到自己头上,胳膊上。隔着衣服,她颤颤巍巍地开了锁,卷帘门哗啦一声掉下来。她想冲进去,但是浓烟和火舌反而冲了出来,把她拥倒在地,她再起身,空气中是一种寂静的噼啪声响,火正在一寸一寸吞着他们的店——她的店。她“啊——”一声喊着,她哭着,叫着,没有人应她。她摸手机,兜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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