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一桩巧事儿(24)
上青海
此时,杨洋就在我前边几步远的地方,她可能比我早到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吧。她白T恤的后背上脏了一块,肩膀部分也有一抹擦痕,还破了两三个小小的洞,可能是睡在路上时叫沙子硌的。大约伤到了皮肉吧,和T恤上的小洞洞并列的一两点斑痕很可能就是血迹。这倒是和梦里的场景稍有相似。但此时最让她受伤的,可能还不是皮肉,是她的心灵。她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伫立着;她一动不动,内心一定在翻江倒海。我不想责怪她,也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到了这时候,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我要再说什么,她怎么能受得了?她把我丢在深夜的乡间土路上,独自一人离开,应该有她的打算——她有可能预感到有这样的场景,她怕这样的场景会让我奚落她。或者,她设想的场景完全相反,她心爱的白马王子正在别墅里烧烤等她呢,我跟在她身后算什么?解释起来多麻烦啊。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来了。她还不知道我就在她的身后,她还不知道我正在打量她的细腰丰臀,她还不知道她的背影像极了古影子。而我,正在揣摩她现在的心情。她转过身来了。她是猛地转过身来的。她转身的动作有些决绝,有些抛弃一切的果断。她看到我了。她满脸泪痕。她惊诧地跟我睁大了眼睛。我们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了一下。她在定定地看了我片刻后,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然后,她就哭成了泪人。
一辆警车缓缓停在了宾馆门口,我看到这辆警车的车牌号是西宁的。一辆来自西宁的警车会不会和杨洋的受骗案有关呢?
我没有记恨她中途扔下我,也没有责问她为什么要扔下我。我也不想了解她怎么把我扔下的,她又怎么来到德令哈的。我知道,说这些、了解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的眼泪和拥抱说明了一切。重要的是,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走吧,买手机去。”
10
在海子诗歌陈列馆外,我一边调试着吉他,一边看杨洋安静地坐在离我们十多米远的地方发呆。她的确是在发呆,或一直处于倾听或发呆的状态。她的倾听或发呆的状态,是她现在最佳的状态,因为她的案子毕竟还没有结。不过,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手机买了,衣服也买了——我陪她买衣服的时候,特意建议她买一条长裙,一条抹茶绿的连衣裙,我觉得她穿上这条裙子,气质会更靠近古影子。她有点儿不愿意,但还是买了,当然,她又买了几件她自己喜欢的衣服,还买了一个行李箱。她跟我说了,可以和我们一起活动,也可以单独一个人打车回西宁——这要看案子的进展情况。
从西宁带吉他来,是古影子事先就有的计划,或者说是早在古影子的计划之内了。
吉他挺好的,音质上乘,手感也佳,但我还是分心了。杨洋的发呆,她的沉默,还有她寂寥的背影,让我不得不平添些许的牵挂。在她身旁是花丛和石头,石头上,刻着海子的一首诗,正巧是那首著名的《日记》——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在这片临河的街心花园里,每块石头上都刻着海子的诗。海子诗歌陈列馆不过是普通的三问平房(也卖咖啡和简餐),平房外观简朴而大气,室内的影像设备上反复播放着海子的介绍。墙上也是海子的诗。我和杨洋已经参观过了。很显然,她知道海子,但对海子算不上热衷和迷恋。或者,她还没有完全从失恋加被骗的感情中回过神儿来。花园边上就是穿城而过的巴音河。在面对明镜一样湛蓝的巴音河时,杨洋曾自言自语地说:“多么干净的河水啊,能死在这里也不错的。”她的话自然吓了我一跳。我正观察她的表情时,她又说:“我才不会像海子那样卧轨呢。”这句话更是吓我一跳,不卧轨,那就是跳河喽?我说:“瞎想什么呢?”她不搭理我了。过了一会儿,还是一副自言自语的口气:“自杀的人最没劲的。要是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她这句话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仿佛表明了她的态度。但总之,她的状态让人多疑。直到古影子和汪红红来了,她才表现出正常人的状态来,寒暄、微笑、互相介绍,还有女孩儿们之间肉麻的互夸,都让生活有了人问烟火的味道。古影子和杨洋还开起了玩笑,古影子夸杨洋精致,标准的大美人儿,白嫩白嫩、明明白白的漂亮。杨洋对古影子的胡夸海赞显然还不太习惯,但她的回话也颇具威力:“火车上,袁彬老师一直在夸你有才又好看呢。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美丽得让人嫉妒,难怪袁彬老师要不远万里跑来看你了,我要是男的,也不会放过你。”她们二人的对话惹得汪红红想笑又不敢笑。但杨洋话里有话,显然也不是善茬儿,古影子和汪红红应该都听出来了。我却有点儿尴尬了,只能傻笑着。汪红红像个助理员一样拿过吉他,说:“古老师,你和袁彬老师谁唱?”古影子心里开心,好像又落了下风一样,对杨洋说:“杨洋老师唱一曲吧?”杨洋说:“我呀?唱歌呀?我还是算了吧,你们才是一伙的。”于是,又是笑。古影子就接过吉他,调试。杨洋便假装赏花,假装看巨石上的诗,退到一边,离我们若即若离地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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