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我早已故去的父亲(8)
蓝衣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他预言了我和姐姐的命运:“36岁,脱去蓝衣换红袍。”如果可以将话语当作遗产,这就是我父亲给我们的遗产,他将很多话缩进这一句里,然后让我们自己摸索、寻觅和体验。这句话包含了很多年、很多岁月,甚至可以说,很多书写。我们一直互不相通,我是说我和姐姐基本不说起父亲。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别人或相互提起这句话,可是这些词语让我们如同睡在一条独自的船上,让我们漂流,划船远行,同时也让我们安全,是我们自己的诺亚方舟。没有别人知道,也不可能有别人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人在乎,除了我們,这对别人微不足道的话语,照着我们行走了20多年。我知道我的姐姐藏着它,我也藏着它,就像有人在我们头上提着一盏灯,谁也夺不走我们上空这盏灯,谁也夺不走我们身上这句话。就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样,这是我们自己的“天行健”。我父亲赠予我们的不仅仅是这一句话,虽然一切都在这几个字里了,但这句话囊括了所有那些已经展开和还未展开的书写,所有那些可能性。我知道,我会一次又一次捕捉这句话,就像捕捉流云,我应该搜索它在哪里,并将它带到现实,带到人前。
我父亲叫刘云,飞鸟与流云,从来都是天空的指示。
我父亲给了我很多,他的死使我的写作成了可能,成了通道,成了路径,创伤就是出路。所有那些他事倍功半的事,所有那些烂摊子,所有那些嘲笑,对于理解生而为人的人,对于理解艺术的人,书写下来都能产生一种美感。最令我感觉满意的遗传则是那种永远忧虑的不满足,永远不够的遗憾,永远抵达不了圆满的渴求。
“36岁,脱去蓝衣换红袍。”这是地摊儿上买到的卦卜书上的一句话,我父亲在20多年前拿来预言我和姐姐的人生,对我们的人生进行卦辞的纪实与文学的虚构。他在童年就开始指引我们如何走向成年,走向我们属于自己的时光。他中年得女,已经40多岁,肯定想到过人生充满各种可能,肯定想过他未必能安然陪我们到成年,所以,他许我们到36岁。也因着这暗示,我们总觉得人生像一场捉迷藏,父亲藏在我们的36岁,等着给我们一场奇迹。所以,一定要走到36岁,而且要走得昂扬悲壮,走得风风火火,走得热热烈烈。
马上我也就36岁了。这么多年的道路早已由父亲安排在我们自己身上,而我是走到这里,才忽然发现,父亲就像给我们写了一封长信,就像给了我们一次极其浩大的盛宴,就像给了我们一本大书,这是我们的“易经”,乡下的“易经”,父亲用生命写给我们的“易经”。经是道,是理解,和爱不同。父亲给我们的是道路,是对世界的理解,而不仅仅是爱,他过早地把我们导向一种客观,让我很难说出如何爱他,或想念他,只是思考,只是交流,似乎这样的照亮比爱更让我靠近人生,靠近一种自由。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