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成熟麦子的香味
刀锋上的麦客
风是熏热的,和了成熟麦子的香味,還有被熏蒸的泥土的气息,以及湿透的汗衫上散发的掺着烟草味的汗臭。
收麦场上,人和麦子正胶着。只有当风来麦子伏下时,整个大田才露出几个弓着的背,草帽被麦浪顶着打旋儿。这天气,特别是一到正午,天在下火,背如万根芒刺在扎,谁不想找个阴凉地溜一口茶,但赶场如赶火,时节不待人,麦子不待人,刀口必须生火。前面的三叔铆足劲儿弓腰前行,胳膊肘起落间,一大片麦子已躺在刀口下,再俯身抓起一把麦秆,三五下捋顺打结,然后拦腰抱起躺在地上的麦子,一个颠倒,一个腰子(两把麦秆头对头打结,以当绳子使用来捆麦子)便下好了,再拿起镰刀时,“嚓嚓”的声音已在麦秆间穿越了。
三叔这个割麦的老把式是关中麦场上的熟客了,或许是他麦子割得好吧,抑或是他公道吧,总之,他开的价,主人从不反驳。晌午饭时,主人总会多加一两道菜,还会烫上一壶好茶。满仓出神的工夫,后面三哥镰刀割过麦秆的“嚓嚓”声已接近他的脚下,再瞧瞧前面,三叔已把他落下一大截儿,满仓便加快了镰刀挥动的速度。到夕阳落山,这片麦子必须割完。主人催得紧,钱也给得高,晌午的饭还多加了一个菜。“我们不能昧良心。”三叔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今天是出场的第八天,掂量掂量兜里的钱,麦倒玉米地里追肥的钱、孩子拖欠的学费该有着落了,这背被烫烙、胸被熏蒸又算得了什么?昨晚躺在主人屋檐下的水泥地上,盖着陪了他三年的夹袄,瞅着月亮慢慢挂上树梢,在三叔三哥的鼾声里他无法入睡,留在家里的娘仨的影子就是赶不走。想当年,因家穷,他误了上学。现如今,再不能误了孩子了,孩***也该添置件衣裳了。掂掂兜里的钱,再看看已上中天的月亮,这明天还是个好天气,运气好,兴许能出个三五亩的大场。想到这儿,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三叔翻了个身说道:“娃,睡吧,明儿还要赶场呢!”他没接话茬儿,只裹紧了夹袄,听着三哥均匀的鼾声,睡意渐渐浮上眼皮……
鸡鸣五更,三叔便催促着赶紧洗把脸,往田间地头走,得找个早场,不能落空。越往后,麦子少了,人多,主人家挑剔还压价,唉……
这个老麦客每年端午刚过,他就伙同村上青壮年劳力挺进八百里秦川,进入麦客的洪流。一把镰刀,几片刀刃,两件随身衣服,一杆烟锅,一去就是十几近二十天。在麦趟上,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哧溜”一下从东就到西了。吃过晚饭,难得片刻的安静,主人的房檐下,就是最好的去处,一锅旱烟装起,一缕缕烟在烟锅头一红一暗里绕过头顶,在撕扯中渐渐散去。三叔蜷缩的身躯,唯有目光专注地瞄向远方。身是静了,这心还在半空悬着,指尖儿掐着算了一天又一天,日子怎么就这么漫长?一个囫囵觉,天就亮了。又是一个艳阳天,麦客们眼里都放着光,满仓眼里的三叔却一直都是平静的。每瞅到三叔噙着烟锅时的深邃眼神,满仓会产生难得的心安。火热的夏一到晚上,主人家的场畔才偶有游走的凉风,三五人一簇,唠起了家常。三叔也会在月上柳梢时独自坐到场畔,噙着烟嘴,吐着雾,算着天数。赶场出家门时,家里大小事他都要了然于心。特别是当下,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婶婶长年有病,每一分钱都得他去扒拉,钱在刀口上,他也得去挣。一件汗衫,三年了,已经打满了补丁,被汗渍洇得硬邦邦的,他也舍不得换一件。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