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喷吐生命之火的龙窑(2)
龙窑
厂里有无数同龄的小朋友,无一例外都是这么着在厂区,具体点说是在一个个车间里拉扯着、玩耍着一天天长大的,我当然也不例外,唯一与别的孩子有点区别的记忆,仿佛从我刚能坐着玩时起,母亲总是要给我戴一双袖套,还不允我席地坐,而是从家里拿来一张旧席子,常备在车间里,让我坐在席子上玩耍。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即使是一张旧的篾席,也远远珍贵于今天的众多奢侈品。我也算听话,基本就或坐或趴在席子范围里玩泥巴,并不擅离,往来车间的工人叔叔阿姨见了,总不忘夸奖我是个乖孩子,我听了应该是沾沾自喜的,以后更无擅离的企图,以至于到今天印象如此深刻。我有时想,自己个性中刻板听话的基因,是不是萌于宽敞车间里的那张小小的篾席呢?
出窑
自车间里制成的瓷器半成品,经许多天晴日的晾晒风干后,接下来最关键的一道工序就是“烧烘”。将半成品整齐堆放入炉窑内,然后用高温烧烤和焖烘,使其发生化学反应成形固化。这个环节,就是龙窑赫然登场,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炉窑依山而建,拱形设计,从窑头到窑尾,以大致二三十度坡度,顺山势拾级而上,这显然有利于窑内最大限度地燃尽柴火。那炉窑的拱边上有一个个圆孔,相距不到一米,排列整齐,像极了飞机的排排舷窗。成年后常常有坐晚班飞机的机会,苍茫夜色里,偶尔会望着停机坪上笨乎乎、黑魆魆的庞然大物发会儿呆,难以置信这么个怪物能驮着我们百号人呼啦啦腾身而起,扑入那黯不可知的夜空深处,不由自主地会涌动一丝丝旅人的惆怅与不安,直到再看到机身一侧长长的舷窗透出暖暖的灯光,内心方才复归平静。龙窑,一定就会在这个时候突显脑际,而且,那一个个本用来添柴加热的圆圆的窑孔,相比平铺直叙的飞机舷窗,实在要有趣得多。窑头倾在最低处,有一大炉子,初始烧煤加热。火势往上走的过程中,遇到中间那一个个窑孔发挥作用,工人们屏住呼吸,持续地、接力地、急速地往窑孔里塞干柴,使得火势更猛,温度更高。及烧到窑尾,已是山顶,有一高高的烟囱,保持一定的动压,能够起到抽风增氧的作用,有助于火势更旺,使窑内的燃料尽可能燃尽。从山下望去,盘蜒而上,长达百米的光景,宛如一条长龙,盘踞山上。烟囱活像高高翘起的龙尾,不间断地往外喷火,遇着风势还不断摇摆,“龙窑”之谓,可谓名副其实。后来看到民间调龙灯,有那龙灯队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让龙灯嘴里喷出火来,引得一片喝彩,我也会骤然想到龙窑的烟囱来。
启封窑门,将刚刚高温煅烧,又经过几天焖烤的陶制品,搬出窯洞,迅速冷却,叫“出窑”。忙活半天不就为这一天嘛,所以,出窑可是件十分隆重的事情,又因未知的烧制结果而充满了神秘色彩,得看吉时放鞭炮。一切都在悄悄地酝酿中,不知在哪个白天或夜晚,被火红夹杂着的烟雾在山顶龙嘴里不停喷吐了数天时,龙窑却悄无声息地停止了燃烧。当人们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发现窑口已经封门了,周边的几个大柴垛已经不见了,场地显得异常空旷。直到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空旷的龙窑边堆场支起几根大竹竿,几盏大功率的灯泡高高地挂在竿尖上,照得堆场亮如白昼,场地上遍插彩旗,人声喧哗,过节般热闹,挤挤挨挨的人们围在场地周边,彩旗摇曳不停,华灯映照下,一张张欢快的笑脸有些扑朔迷离,增添了几分喜感,四周的人群犹如盼新生儿落地一般,伸长脖子等候着开启那封闭了仿佛半个世纪,骄傲地鼓着严严实实的肚子的龙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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