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情景记忆
文须雀
元月十日,午后,西风凛冽,我裹了厚棉袄,去河畔散步。遇到一位专门拍文须雀的摄影爱好者,他表示对其他鸟没有兴趣。当我追逐一只水鹨时,他问那是什么鸟,还再三申明不喜欢,嫌它不好看。哪种鸟好看,哪种鸟不好看?我想问一下,天冷,嫌麻烦,就没开口。在我看来,每种鸟都好看,都萌,都有其他鸟不具有的精妙。水鹨的羽色与麻雀差不多,灰扑扑的,全身上下没一处亮丽,它的尾巴又如白鹡鸰那般神经质的上下抖动,它很少放声歌唱,只在滩涂沙渚上来去觅食,偶尔为领地和食物与同类争吵,像一个已被生活磨蚀的中年妇女。但是水鹨之外,天地间再找不出一只与水鹨完全相同的鸟,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日天空阴沉,芦苇茎秆上的麻雀成群结队,忽而东忽而西,大厦将倾一般,不知何意。那位摄影爱好者东行西走,过一阵儿忽然指着芦苇丛让我看文须雀。等我凑近,除去芦苇摇曳,哪里还有鸟影。那一日便与文须雀失之交臂。
然而,世间错失的,又何止一只文须雀。
至三月,再去河畔,见到栖息的渔鸥已经离去。已到安身立命的关键时刻,它们该去鱼群更为密集的地方,为子孙后代筹谋。河面只剩下绿头鸭和红头潜鸭。绿头鸭自然成双成对、青梅竹马,红头潜鸭却寥落孑然,全是“荷叶生时春恨生”的哀愁。到底是春天了,这些季候的先知们终究按捺不住兴奋,水面上因此不时传出含义明确的嘎嘎声。有些绿头鸭摇摇晃晃,比翼而起,绕芦苇丛飞一圈儿,又落到水面,大约是小夫妻旅行结婚。河岸边的树林中,大山雀的叫声已发生变化,不再是夏秋冬三季的吱吱声,现在它们将音调提高,音节增加,音韵袅娜婉转,该是说着“山无陵,江水为竭”之类的情话。攀树干的大斑啄木鸟也忙中偷闲,絮语不断。
芦苇依旧是冬日模样,风硬,吹过时瑟瑟声直来直去。偶尔几茎苇秆挑一些荻花在风中抖动,更多的芦苇东倒西歪、彼此覆盖,水葱和东方香蒲凌乱不堪。沿芦苇丛前行,听到几声琴弦绷断似的声音,断定鸟儿就在附近,驻足凝神,却什么鸟都看不见。藏着掖着原不是鸟的本性,它们只是习惯了机警,但是现在,我看见许多鸟已经学会躲躲藏藏,仿佛它们的存在是一件见不得天日的事情。
与芦苇拉开一些距离,用望远镜细细搜索,终于在水面纵横的芦苇茎秆下见到十几只文须雀。看惯了麻雀、长尾山雀、山噪鹛、乌鸦、喜鹊之类浑身的庄严凝重,现在见到色彩这般清新悦目的小雀,瞬间神清气爽,仿佛脚下的这方土地,再不是山寒水瘦、大地一片枯黄的青藏高原,而是周围一片莺声燕语的江南。天虽然冷,文须雀却其乐融融。这是一个群居的集体,或者是一个家族也未可知。正是午后休憩时分,大部分文须雀在芦苇茎上嬉闹,一派岁月不须回首的及时行乐样儿。一只雄雀却忙着洗澡,我见它两次下水,先洗胸部,再洗腹部和尾部。当它出浴,甩水珠、梳理羽毛时,可以见到尾部的一道黑羽异常醒目。它脸颊上的黑髭纹自眼部锥形下垂,仿佛一个花脸,这加深了时光的沧桑感:“宋王爷坐江山为君不正,谪贬俺雅志府为庶民……”然而它的眼神表明它涉世未深,也表明它并不会因为年龄而沉沦。那些雌鸟们自然不留胡须,尾部又没黑羽,浑身浅灰与淡黄,纯粹一枚枚小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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