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情景记忆(4)
似乎有一年多没听见乌鸦孤唳。
有乌鸦的日子跟没有乌鸦的日子不一样,这自然与乌鸦的黑没有多少关系。以前在小镇生活,秋冬两季,日暮时分,大群乌鸦聚在天空,黑色磨盘一般,反复旋转,然后慢慢移向远处山林。仰头看它们,尽管有某种天空下坠的压抑,但还是觉得它们有前行的路径,有突围的方向,不会困守一方。那时我大约也怀揣某种希望,希望未来不同于现在,然而,那希求又没有具体形貌,说不出大概。现在离开小镇,见不到鸦群在天空暗云似的移动,希望却因此搁置下来,仿佛停摆的时针。停止有时是因为笃定,有时是因为未来如纸张铺开,字里行間,一览无余,走近或者远离,都不会有变化发生。
白眉林鸲自然先以声音引起我注意。有点儿铃声大作的味道,似有大事发生,全体山林成员必得注意。我便坐在土坡上,仔细听。如果仔细辨别,还是能听出铃声里的轻松,以及一种未曾沾染尘埃的干净。铃声从高处下移,那是一排青杨树,后来声音停驻在树下一株水栒子上。水栒子没发芽,稀疏枝子一一可数。两只小鸟无处遁形,展开的幕布上一般,露出身影。
两只雄鸟,背羽是我喜欢的青石蓝。青石蓝有更沉静的味道,不同于湖蓝和天空蓝。湖蓝有呼之欲出的随意,天空蓝只适宜出现在遥不可及的高空,青石蓝有未来之感,与历史无关。一只与历史无关的鸟,自然纯净,不黏滞。仿佛刚刚诞生,在东风中一睁眼,已是新芽破甲的春天。
除却青石蓝的背羽,醒目的还有两条白色长眉。弯弯柳叶眉,快要描到后颈。眉毛有提升脸部的作用,让下坠的脸颊和眼角飞起,灵动脱俗。白眉林鸲深谙这一妆容,因此显得朝气蓬勃。
现在是春天,两只白眉林鸲做着春天应该做的事。它们垂下翅膀,不停地颤动,尾巴轻弹,然后转圈儿。转的圈儿不多,两三圈儿而已,大概怕晕。六月份,麻雀的雏鸟出窝,跟妈妈来草地散步时,通常也是这副模样:耷拉翅膀,一边抖动翅膀,一边细声啼叫。麻雀雏茸羽蓬松,看上去比妈妈胖许多,我每次见到,都要多看一会儿,觉得亲切温暖,是久违的故园情境。眼前这两只白眉林鸲已经长大,无娇可撒,它俩是在向雌鸟展现魅力。
搜寻附近树木,没看见一只雌鸟。或许雌鸟待嫁闺中,庭院深深,不愿露面。
跟其他鸟一样,白眉林鸲的雌鸟衣着朴素,大地色系,仿佛造物主当初点染它的羽毛时便已叮嘱:只要孕育便好。雌鸟们因此稳重端庄,无须刻意装饰,只偶尔骄矜,保持王后风范。大约鸟们更好地保持了一些传统,这使它们的社会更加稳定。
行走这片山林多时,四季景象已经熟悉,植物也认得十之八九,一些鸟出现,一些鸟消失,不再惊奇。去年那只戴菊惊鸿一瞥,再不见昔日身影。白腰拟蜡嘴雀也是。它们出现,然后离去,再无重逢的可能。但有些鸟不同,金翅雀、戴胜、红尾鸲、大杜鹃,我始终相信,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它们还会出现,这与候鸟留鸟的关系不大,不过是一种感觉。一些鸟是峨冠博带的古人,一些鸟是特立独行的现代派,一些鸟只愿成为这世间的隐逸者,惧负素志,策杖来归。白眉林鸲就是那归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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