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故事:一颗逃跑的心(3)
英子
外村的货郎来了,敲着刀片,叮当叮当,半村都听得见。我和英子放下手里的瓦片,一骨碌跑回各自的家。那声音像被施了魔法,一直跟着我,走哪儿,到哪儿。它们硬得像根刺,拨拉着我的神经。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它们弹跳着、滚动着,爬上坡、绕过树、拐过弯,一声长,一声短,还在路上扭来扭去,紧抓着我不放。我坐立不安,在家里翻箱倒柜。英子也在家里翻箱倒柜。牙膏刚买的,还有大半瓶。破鞋底,上回货郎来时,刚换了一丁糖。塑料!英子从谷仓里拉出一大截塑料。不行,没有洞,被爸爸发现,会被骂半死……我和英子空着手,跟在货郎后面,眼巴巴看着他担上白白一大块卡卡糖。叮当叮当,叮当叮当……每一记声音里都有一只大馋虫跳过来。那么大的一只馋虫,像口大钟。它罩着我,在耳边嗡嗡响。我想得眼冒金星。每一颗金星都是一粒糖。透明的甜丝丝的硬糖,辣辣的姜糖,软软的像冰片一样流油的麦芽糖。搅一点儿麦芽糖裹在青李子上,舔一口,薄薄的甜从舌尖滑进嘴里,再咬一口,涩中带酸,酸中带甜,顺着喉咙一丁一丁下去……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我们俩馋得像两只小狗,跟在货郎后面直到他出了村。
桃花萎落,零落成泥了。
母親和父亲开始育番薯苗。没有土地的他们只有力气。他们来到后园子,挪开稻草垛子,番薯窖子露了出来。父亲清掉上面的稻秆,把发了芽的番薯起了上来,一个一个摆进畚箕里。那些芽长短不一,顶着紫红米粒大小的叶片,大口呼吸。藏了一个冬天的生命在春天里急速展开。风一摇,长一寸,雨一淋,长一尺。父亲成捆地把两寸长短的番薯苗背回家来。门外微雨,雨丝细如牛毛。风斜着吹,带着潮潮的草叶气息。母亲拿出了两把剪刀。他们俩坐在凳子上,把着门的两边,把番薯苗剪成两节,摞在一起,三十节,就用蓖麻线扎起来,放到一边。
父亲脱下的斗笠倚在门边。我对于斗笠有很深的记忆。竹骨、竹叶、麻绳编成的斗笠天天戴在父亲母亲头上,戴在村民头上。白天顶烈日风雨,夜晚架在锄头柄上。它们的寿命不长。土地衍生万物,为人们做着极致奉献,最后破了、烂了,被我们如敝屣一般丢弃。
英子的姐姐带着姐夫回娘家来了,还挑来一筐枇杷,我便跑着去看。英子睨着眼,正在剥枇杷。鸡爪似的小手上,枇杷已经剥了一半,她半张着嘴,“咝啦、咝啦”地咽着口水。她把枇杷扔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吃得满嘴流汁。她挑了两个透黄枇杷给我。村里的女人聚在英子家门口,看她姐夫。兰姨偷偷说,英子姐今年二十四岁,找了个二十二岁的姐夫,又英俊,还懂事,真让人羡慕。英子咂着嘴,吃个不停,黄色的枇杷汁流下来,她用手一抹,枇杷汁顺着手腕流进袖子里,黑黑的一条,像蚯蚓爬。英子姐嫁在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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