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忆:那半支红蓝铅笔
半支彩笔
上高小的时候,我就读的乡村学校开设了美术课。在乡下人看来,这是一门可有可无的“副课”。因此,与举足轻重的“主课”语文、算术相比,它晚开了三四年。
美术课从铅笔素描开始,平时写字的铅笔和白纸,摇身一变成了画笔与画纸。习作和创作,是素描绘画连贯递进的两个环节。长方形的黑板上,蒋老师以白粉笔作画笔,一点一线地给学生们示范绘画,深入浅出地解说构图基本原理。同学们在作业本上比葫芦画瓢,先习作,后创作,兴致勃勃。从器物到动物,从人物到风物,从花草到庄稼,从山川到河流……一幅幅稚嫩的画作,跃然纸上,慧光闪烁。
我也被这与文辞字句迥然不同的图符语言所吸引,全神貫注地学习,茶杯、饭碗、水盆、桌椅……我的这些静物作品挺像样,受到蒋老师的几次表扬。
铅笔素描学习告一段落,彩绘课程又开始。蒋老师简明扼要地讲解了构图、上色、修改的彩绘要领,以及彩绘画的意义,而后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作了演示。由此我明白了:彩绘比素描品位更高!
可是,一个始料不及的困难出现了——没有彩笔怎么办?
那时候,最合适的彩笔是两毛多钱一盒的七彩蜡笔,其次是八分钱一支的红蓝铅笔。班里家境好的同学,买了七彩蜡笔;家境差点儿的同学,买了红蓝铅笔。我囊中羞涩,昂贵的七彩蜡笔实在不敢问津;便宜的红蓝铅笔,我则抱有希望。放学回到家里,我把想买支红蓝铅笔学绘画的想法,告诉了老父亲。父亲听罢,面有难色,皱着眉头,默不作声,蹲在院子大榆树下,一口接一口地猛抽旱烟。他的表情比身上破旧的衣服还难看,情绪比丢了贵重的物品还低落。我知趣地走开了。我理解父亲的沉默,知道他无能为力。那是凭工分吃饭的大集体年代,我家人多劳力少,是老“缺粮户”,鸡蛋换盐,哪有钱给我买“奢侈品”画笔呢?
蒋老师了解我贫寒的家境,对我上课没有彩笔一事,没有过问,大概怕我尴尬吧!就这样,当班里同学们或持七彩蜡笔,或操红蓝铅笔,进入明丽的“彩绘新时代”之际,我仍旧停留在灰暗的“素描原始社会”。
麦黄时节一个周三的中午,刚放学到家,父亲托人给我捎了个口信:让我抽空去大队粮种试验场,见他一下,有事。一个月前,父亲被临时派往大队粮种实验场劳动。按照劳动纪律要求,他平时不准请假,周末才能回家。今天不是周末,父亲给我捎信见面,定有要紧事。我得赶紧去,不能耽误!
草草吃过午饭,我立马出村,顺着乡间的蜿蜒土路,步行去四里开外的大队实验场。原野,杏黄的麦海一望无际。矮小的我,似乎淹没在荡漾的麦浪中。午后的太阳,正毒。火辣辣的阳光烘烤着的我,犹如灶膛里烧烤的红薯。路,并不好走。久旱不雨,牛车的辙印,犹如无限伸展的两条平行线,印刻在干涸的土路上。不走亲戚不穿鞋,这是乡村穷孩子们的“省鞋”之道。赤脚走在土路上,辙底炒面似的热土,烙烫着我的脚掌;辙沿铁石般的棱角,磕碰着我的脚趾。疼,不打一处来。更不好走的,还在后边。途中,要经过几处乱冢错落、杂草丛生的坟场。坟场一向是我望而却步之地。村上迷信人多,坟地鬼怪轶事,众说纷纭,口口相传。从小在村庄生活的孩子们,对“坟场有鬼”之说,深信不疑。结伴而行,是我们这些庄户孩子们平时经过坟场的套路。十二岁的我,这次要独自经过几个坟场,又适逢午后,行人寥寥,真的发怵。与坟场零距离之时,不敢正眼看大小混搭的坟堆,生怕有鬼怪人了眼帘。偶有旋风过境坟场,花圈纸片扶摇而飞,“呼啦啦”怪响。墓地森森柏林中的乌鸦,望风而逃,盘旋于坟园上空,“哇——哇——”地哀鸣。受惊的野兔,“嗖”的一声从墓地荒草中蹿出,不知所终。这些惊悸的“动静”,让我悚然,头“轰”一下蒙了,耳朵似乎瞬间失聪,腿也软了。为了尽快见到父亲,我硬着头皮闯了过去。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把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坟场甩在身后,到达实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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