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点子,合适的活人(32)
神木
张敦厚和王明君要在挖煤方面露一手,以显示他们非同一般的技术。在他们的要求下,矿上的窑师分配给他们在一个独头儿的掌子面干活儿,所谓独头儿,就像城市中的小胡同一样,是一个此路不通的死胡同。独头掌子面跟死胡同又不同。死胡同上面是通天的,空气是流动的。独头儿掌子面上下左右和前面都堵得严严实实。它更像一只放倒的瓶子,只有瓶口那儿才能进去。瓶子里爬进了昆虫,若把瓶口一塞,昆虫就会被闷死。独头儿掌子面的问题是,尽管巷道的进口没被封死,掌子面的空气也出不来,外面的空气也进不去。掌子面的空气是腐朽的,也是死滞的,它是真正的一潭死水。人进去也许会把“死水”搅和得流动一下,但空气会变得更加混浊,更加黏稠,更加呼吸不动。这种没有任何通风设备的独头儿掌子面,最大的特点就是闷热。煤虽然还没有燃烧,但它本身固有的热量似乎已经开始散发。它散发出来的热量,带着亿万年煤炭生成时那种沼泽的气息、腐殖物的气息,和溽热的气息。一来到掌子面,王风就觉得胸口发闷,眼皮子发沉。汗水流得更欢。
张敦厚说:“×***的,上面还是天寒地冻,这里已经是夏天了。”
说着,张叔叔和二叔开始脱衣服。他们脱得光着膀子,只穿一件单裤。二叔对王风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衣服脱掉!”
王风没有脱光膀子,上身还保留着一件高领的红秋衣。
二叔没有让王风马上投入干活儿,要他先看一看,学着点儿。
二叔和张叔叔用镐头刨了一会儿煤,热得把单裤也撕巴下来了,就那么光着身子干活儿。刚脱掉裤子时,他们的下身还是白的,又干了一会儿,煤粉沾满一身,他们就成黑的了,跟煤壁乌黑的背景几乎融为一体。王风不敢把矿灯直接照在他们身上,这种远古般的劳动场景让他震惊。他慢慢地转着脑袋,让头顶的矿灯小心地在煤壁上方移动。哪儿都是黑的,除了煤就是石头。这里的石头也是黑的。王风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不知上面有多高,下面有多厚;也不知前面有多远,后边有多深。他想,煤窑要是塌下来的话,他们跑不出去,上面的人也没法救他们,他们只能被活埋,永远被活埋。有那么一刻,他产生了一点幻觉,把刨煤的二叔看成了他爹。爹赤身裸体地正刨煤,煤窑突然塌了,爹就被埋进去了。这样的幻觉使他不寒而栗,几乎想逃离这里。这时二叔喊他,让他过去刨一下煤试试。他很不情愿,还是战战兢兢地过去了。煤壁上的煤看上去不太硬,刨起来却感到很硬,镐尖刨在上面,跟刨在石头上一样,震得手腕发麻,也刨不下什么煤来。他刚刨了几下,头上和浑身的大汗就出来了。汗流进眼里,是辣的。汗流进嘴里,是咸的。汗流进脊梁沟里,把衣服溻湿了。汗流进裤裆里,裤裆里湿得跟和泥一样。他流的汗比刨下的煤还多。他落镐处刨不下煤来,上面没落镐的地方却掉下一些碎煤来,碎煤哗啦一响,打在他安全帽上。他以为煤窑要塌,惊呼一声,扔下镐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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