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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

2022-10-11 10:24:41 来源:忠言堂 作者:admin
导读:半春子,正是开镰前短暂的闲暇时节,木垒河镇浸泡在午后炽烈的阳光里。半春子歪着头,额上浸着细密的汗珠,微翘着嘴角,在灶台前轻快地搓揉抹布,擦洗灶台。她裸露的麦色

半春子

正是开镰前短暂的闲暇时节,木垒河镇浸泡在午后炽烈的阳光里。半春子歪着头,额上浸着细密的汗珠,微翘着嘴角,在灶台前轻快地搓揉抹布,擦洗灶台。她裸露的麦色手臂,紧致有力,心也正被茂盛的情绪鼓荡着。六月的阳光箭一般从她头顶的小窗口射进来,屋子里又闷又热。何贵堂和几个乡党已经喝了一上午,糜子酒灌得他们一个个五马长枪,面红耳赤。

半春子把泔水泼到门外,溅起一缕细尘。老榆树叶恹恹垂着,纹丝不动,嗅不到一丝丝风。赵皮匠和几个老汉凑在树下扯方,嘴里哼哼着,孙柏灵摆下了一字长蛇、二龙出水、三教斗法……声调里透着自得悠闲,他身后是靠着树干的崔掌柜。崔掌柜的头垂在胸前,明晃晃的秃脑门儿泛着油光。喀喇喇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在空荡荡的街巷里闷响。半春子手搭凉棚,轮廓看不分明的太阳在细尘扑飞的空间投下一片匀白,两个或是三个蒸腾虚幻的人影,幽灵似的从街面上飘过去。左壁崔家的车马店静悄悄的。下山卖羊毛的牧民和外地来收羊毛的商家都已散去,前些日子热闹的繁忙景象过去了,再热闹起来要等秋天牧民转场的时候。右壁是沙迪克的马鞍铺子,一天到晚叮叮咣咣地吵死个人。

马蹄声戛然而止。当兵的看到半春子,脚跟一碰,敬了个礼。半春子认识他,他是骑兵连长的传令兵。那个大个子骑兵连长,又黑又瘦,脸似刀削,左脸颊上一道疤痕,足有两寸长,像雕刻时不小心崴了手,划了一刀。那年,周五锤就是跟他走的。几天前,她听人说周五锤随部队驻扎到了北闸。每年夏收,为防备土匪抢粮,都会有部队就近驻扎。她正准备去找他呢,她要嫁给他,再不管自己比他大,也不管他家里那个叫青杏的女人,反正他已经休了她,她还要跟他生个娃呢。她的心倏地一阵激跳,像凛冽的寒天里,喝了口热汤,她不由得向前跨了一步。芒刺似的阳光扎在传令兵的脸上,她似乎听到吱喇吱喇冒油的声音。慢慢地,笑僵在她脸上。她怔忡地望着传令兵蠕动的嘴唇,刚刚涌上心头的舒爽,倏忽不见了,像晴空里打了个闪,耳朵嗡嗡嗡一片响,像蜜蜂在耳边飞。传令兵犹疑着走了。屋外一片灼白,刚才的情景像个幻觉。她相信周五锤,他是个好人。她觉得传令兵送来的消息不可信,可又无法怀疑。这个害货,她咕哝了一句,脖子上两根凸起的筋,扭出深深的颈窝。她揉了揉鬓角,嗓子里像哽着骨头。

半春子不是木垒河人,几年前男人死了,来木垒河投奔开杂货铺的表舅。后来,表舅要回老家,她盘下表舅的杂货铺,开了酒馆。酒馆临街,一溜四间,三间做了厅堂,余下的那间一隔为二,外间做伙房,伙房墙上开了个门,和厅堂串起来,里间做卧房。卧房迎面是土炕,后墙上有个二尺见方田字格镶着玻璃的小窗户,剩下的空间就促狭得只够转个身了。酒馆就半春子一个人,掌柜伙计都是她,卖些羊头羊蹄羊杂碎之类的小吃,酒是陈家烧坊的糜子酒,醇香甘洌,卖完了去烧坊招呼一声,烧坊的伙计就会送来。陈家是个老烧坊,和半春子的酒馆隔着一条街。羊头杂碎都上不得席面,来吃的都是镇子上的闲人,三五个乡党凑到一起,一个羊头,几个羊蹄,至多再切一盘羊杂碎,来几壶糜子酒,一天的无聊时光就打发了。酒馆有两个时节最忙,每年五月前后,牧民赶着羊群追着雪线,一步步转到山里的夏牧场;到八月左右,雪线再把羊群一步步赶回戈壁里的冬牧场。逢到忙时,半春子就临时雇个伙计。她为人和善,又不斤斤计较,酒馆拾掇得也清爽,羊头羊蹄燎得焦黄,洗得干净,煮杂碎的汤又是老汤,来她酒馆吃羊杂碎的人就比别家多。半春子有些发蒙,心里像塞进一团乱草,憋闷得理不出头绪。窗口斜射进来的光柱里飞舞着细尘和蚊蝇。何贵堂和几个乡党依然喝得热火朝天,桌子上的瓦盆里只剩下几块骨头,凉拌肚丝已吃掉了一多半,黑瓷盘里还剩两个羊蹄,苍蝇嘤嘤嗡嗡,懒洋洋地旋来绕去。不知谁说了句什么,逗得几个人叽叽嘎嘎笑,笑声在这个夏日六月的午后,弥漫着令人躁闷的猥亵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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