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18)
半春子
半春子举着彩纸风车,日影一点点一点点移动延伸。冬日的天蓝得空空荡荡,清冽的阳光夹着似有似无的寒风,街上行人匆匆,门房袖着手,不时探头觑她一眼,神态木然,像门楼两侧的石狮子。青砖飞檐的宅院门楼,厚实的大门,暗红的朱漆已经斑驳,显示着年代的痕迹,森严又冷酷。她曾在这里生活,这里有她的骨血,现在,它却将她拒斥在门外。生活竟对她如此吝啬,她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只畏怯的老鼠,她只能趁人不备时,从黑暗的洞窟里探头窥觑一眼外面的阳光。她禁不住簌簌发抖。
她终于听到院子里传出一串笑,笑声像铜铃一般清脆撩人。她的心骤然紧缩,怦怦怦撞击着胸口,她看到那个精灵似的小人儿穿着厚实的棉袍,他又长高了,能顶到她奶子了。半春子往前冲了两步,她看到门房皱了皱眉。儿子看到她了,笑声戛然而止,怯怯地左右环顾着。她招了招手,扬了扬手里的风车。她看到儿子的眼睛一闪,慢慢向她挪过来。她把风车塞在儿子手里,一把搂住他。
一声轻“哼”,是那种压抑的,从鼻孔里挤出来的声音,她和儿子同时循声扭过头去。夫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瞪眼看着她和儿子。儿子在她怀里扭了一下,挣开她,回头看一眼夫人。夫人阴了下脸。儿子推开她,跑了两步,又折转身把风车甩在她面前,踩一脚,才跑回夫人身边。妈!他拽着夫人的手。夫人抚了抚儿子的头,牵着他消失在门洞里。临进门时,儿子回头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夫人也扭头笑了一下,那笑像一把锐利的刀,洞穿了半春子的心肺。骤然的撕裂让她一下转不过弯来,她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风
车。风车的彩纸风轮已经碎裂,红色的彩纸像一摊血。她眼里尽是儿子踩在风车上的脚,那脚在她的心口踩踏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冰冷刺骨的寒风从那空洞中灌进她心里。她茫然望着空洞洞的大门,照壁挡住了宅院里的幽深。她木然转身,像在梦里,四周的一切影子一般轻飘飘地向后滑去,直到过了两个街角,在一个僻静的巷口,汹涌的委屈才从她眼里奔涌而出。
她懵懂地顺着巷子走去,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巷子深处是一家翠香楼,天色尚早,门口冷冷清清。世界像是死寂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一只乌鸦栖在屋后的白杨树上,白杨树瘦伶伶的枝萧瑟瑟地支棱着,乌鸦冷不丁嘎地叫一声,像凉飕飕的风从脊背掠过。不远处的大门,咣当响一声,一个小娃儿跑出来,七八岁的样子。你慢些个,把帽子戴上,一个年轻婆姨扬着手里的帽子追出来。我不冷,小娃儿话音没落尽,人已经跑出了巷口。年轻婆姨看看半春子,娃儿大了,管不住了,她抿嘴笑了笑。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半春子恍然看到儿子回头看她的眼神,儿子是乖巧的,她嘘出口气,过两年,儿子也该像那娃儿一样满街乱跑了,她想。那天,她雇了轿棚骡车,连夜赶回了木垒河。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