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19)
半春子
半春子到家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周五锤被赵皮匠扭进了县衙大牢。他和赵皮匠的四丫头私奔,被赵皮匠带人抓了回来,吊在作坊的横梁上,鞭子抽了一夜。
消息是半春子到家的第二天上午,何贵堂带来的。他看到半春子屋顶的烟囱冒烟,知道她回来了。他闷头在火炉前坐了半晌,才犹疑着说,周五锤出事了。半春子没接话,木愣愣地瞪着何贵堂,她的身子 扑簌簌抖着,半晌,幽幽叹口气,哥,你回吧,我乏累了。不等何贵堂答话,径自走进里屋,上炕躺下了。
半春子真是欲哭无泪了。四丫头许配给东城高家,三媒六聘都过了,出了这样的事,赵家还有高家咋能咽得下这口气?这个害货就是老天爷派来磨难我的。她磨转了一下午,到晚上,还是提了两罐糜子酒和几包点心去找蔡县佐。
蔡县佐两年前赋闲在家,拗不过半春子的再三求告,在高家和赵家来回跑了几趟,又在东兴阁摆了一桌酒,请镇子上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高家争的是面子,说几句狠话,也就罢了,赵家无非想捞些钱,两家都如了意,事情也就了了。等把周五锤接回家,已经过了小年。
半春子走到关周五锤的屋子门口,两个哨兵闪开,站到稍远些的地方去了。门缝里透出昏弱的光,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响。她感到由衷的疲惫和虚弱,想靠在哪里歇一歇。她回头寻睃了一圈,四处黑魆魆的。小院门口有几星烟火一明一灭,那应该是潘家守在那里的人在抽烟。她忽然觉得危机像潜伏在暗处的狗,眈眈地盯着她。她慌乱地推开屋门,周五锤垂头坐在行军床上,马灯光照得屋子暗幽幽的。他慢慢立起身,站着没动。半春子下意识地抿了抿头发,几步跨到周五锤身边,一股浓郁的男人气息钻进她的鼻腔,她抬手想搂住他,手到中途又停住,你……嗯……她忽然不知如何开口。站在眼前的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半春子摩挲着周五锤的脸。颓弱的煤油灯光映在他脸上,眼窝凹陷,眼神躲闪着,颌下是细密的胡子,嘴唇翘起一层干咋咋的皮。他咧了咧嘴,哑着嗓子叫她,姐。他想笑一下,可笑僵在脸上。一阵疾风吹得残破的窗纸簌簌响,雨滴随风落在窗棂上,淅淅沥沥,渐渐地沙沙沙响成一片,一股泥土的腥味涌进来。半春子想起那年去县衙大牢给他送饭,他翻龇着肿胀的嘴唇,眼窝青紫,一脸谄笑的样子,半春子的脸阴了一下,猛地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你——你往我心上撒盐呢!
去县衙大牢接周五锤的是他爹。
那天下午,半春子关了店门,虽说小年已过,她还是在灶台上摆了三大碗、三小碟,祭灶王。她给自己包了扁食,捣了油泼蒜泥,端上炕桌,却没了胃口。炕前的火爐烧得正旺,炉火顺着烟道呼呼往里钻。窗外的天蓝得让人心疼,不时有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伴着小娃儿欢实的喊叫挤进来,撑得屋子又空又大。半春子的心里浸满荒凉,过去的事像影子一样在她眼前晃。她想起了儿子,可闪在眼前的却是儿子踩在风车上的那只脚,儿子回头看她的乖巧的眼神,周五锤愤怒地摔门而去的脸,半春子呻吟着颓然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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