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11)
呼吸困难
在我面前,爹始终收敛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娘他们,深受爹所制造的恐惧氛围困扰,时常陷入为爹担惊受怕的处境中,就像小姑妈那次一样。娘跟我说:“夜里真是难受! ”半夜里,娘总会听见爹长吁短叹:“唉,早点死好,”“帮我拿根绳难受罪。 有时会吩咐娘:子来,让我早点结果自己。 ”“明天去老百姓帮我买瓶安眠药来,了结算了。 ”娘夜里受了惊吓,白天有些恍惚,我建议她跟爹分房睡,但爹又会对她说:“干吗分开睡呢?你跟我还能睡几个晚上呀? ”
大妹和小妹虽不在身边,两人同样会在半夜里受到爹的惊扰。有时娘睡沉了,爹就会拿起手机,给大妹、小妹去电话。去年爹娘住在大妹家时,有天晚上,小妹被电话铃吵醒,一看是爹的,按通后却无声音,小妹急了,一个劲地唤“爹”,终于听见爹含含糊糊的说话声:之后电话就断了。小妹“……我快不行了……”大哭,边哭边打小姨妈的手机,请小姨妈赶快去大妹家,叫人将爹送医院抢救。小妹和小妹夫也急忙穿衣起床,下楼发动车子,正出小区大门时,小姨妈的电话来了,说爹没事。爹是因为起来蹲廁所,便秘,拉不出来,由于用劲过度,呼吸跟不上,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小姨妈他们把爹扶上床,倒了杯温水给爹喝了,再让爹吸上氧,爹的情绪便平复了。这样揪心的电话,远在深圳的大妹,也接过两回。也有几次,爹半夜里给小妹去电话时,语气甚为平静。小妹接了,却没法平静。爹说:“你拿笔纸来。 ”过会儿小妹说:“笔纸拿好了,爹你说。 ”爹就把临时想到的遗嘱,一条一条交代给小妹。小妹边记,边流泪。
我便责怪爹的脆弱、胆小和自私。不但当面说他,有时还会在亲朋好友的聚会上,把爹怕死的故事,当笑话讲。今天爹猝然离世,我才醒悟过来,爹真的是这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我们。看来这些年, 死神从未离开过他,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爹虽然生活在我们身边,却始终身处氧气稀缺的高原,始终被关在一间透明的玻璃房中。空气,于我们而言,可以轻松随便地获取,于爹而言,却是世间珍宝,可望而不可即。爹因此时刻面临断氧的危险,时常会产生窒息的感觉。爹就像一直站在悬崖边上,他能不恐惧吗?
爹的死证明,我错怪他了。然而,只有在事后才意识到错误的事故,终归是要发生的。
一夜没合眼。脑里全是爹。想不到时隔多年在老家度过的头一个夜晚,会是这样。爹不在了,老家还是老家吗?
六
上午礼生来了。他留弯月胡,着西装,身材魁梧,是邻村小学的老师,姓艾,跟大姑父一个村,一个姓。邻村几千号人也几乎都是一个家族的,艾姓家族。礼生一来,便忙开了。将白纸绿纸,铺在八仙桌上,折几折后,剪成长条,再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开始悬着胳膊在桌上写字。我将想好的挽联抄给他,“苦吃尽福未尽您却转身西去悲悲悲,恩如海爱似海我再无法报答痛痛痛”,对仗虽不是十分工整,但大致表达了我的心意。还想过两副,“早年苦晚年痛痛苦人生终是解脱,儿辈旺孙辈兴兴旺家族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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