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2)
呼吸困难
“噗”一口气从爹嘴里喷出来,我立马朝护士喊,我爹还有呼吸!护士望我一眼,并不理会,照旧忙她的。表弟问我,就这样出去?我也觉不妥,得给爹找个盖的,护士唤来清洁大姐,大姐说有盖布卖,我向她要了一块,盖住爹的全身,再将爹搬上推车,推出急诊大楼。不敢回头,怕医院反悔,追过来将爹要回去。小车的后座,空间狭小,表弟人瘦,将身子曲进去,双手箍住爹的脑袋,往里挪,我则在外头抱着爹的腰身。门口的一名保安,捷步过来,我以为他要阻止,不予放行,但他只是不声不响地帮着我一块儿将爹抬进车里,顺手将爹折着的裤口扯清。我朝他说声谢谢。代爹。爹生前是个礼数周详的人。
将爹带回老巷子,家里哭声一片。小姑妈一手抱着表弟的孩子,一手抹眼睛,呼喊着大哥。小妹一家三口,已经从所住的临近城市赶来,她跪在爹的头前,失声吼哭。娘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怎么会这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让我拿两个香蕉给他,说待会儿在医院吊水,胃里得先垫点东西,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哆嗦的声音,和无助的、愁眉苦脸的神情,像是蓦然间老去十岁。我叫她和小妹赶紧去清理爹的物品,又吩咐妻和小妹夫烧纸点香放鞭炮,自己则跑去附近银行取钱。回来后,家里多了几个邻居。他们拿来了白棉线和黑棉线,搁在脸盆里焚烧 ——这是城里的规矩,我不太懂,也许长长的白棉线,喻示爹去往天堂之路,长长的黑棉线喻示爹以后的回家之路。还背来了一块门板,预备将爹从车里背出来,摆放在门板上。我上前制止,解释说,丧事不在家办,等会儿就送殡仪馆。从小妹夫口袋里掏出烟,向他们一一散发。
车子驶出老巷子时,两边的住户各自在门前燃放鞭炮,给爹送行。上了大街,我让坐在副驾驶位上一直哭泣的小妹,取下盖在爹身上的白布,让爹看上去就像熟睡在后座上。之前小姑父在电话里交代,路上最好给爹吊上一瓶药水,万一查到了,好有个幌子。我觉得没必要。只要出了城,上了高速,途中不出交通事故,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将爹送回老家。
现在爹终于如愿回到老家,但我心里对他沉沉的愧疚,丝毫未减轻。上午所发生的一切,每分每秒,每一个细节,一凿,一凿,砸在我心上,深刻而清晰,令我呼吸艰难,近乎窒息。人一生难免犯错,但于我而言,任何一次错,都比不过这次,都不会像这次一样无可挽回,后果如此严重。恨不能将时间拨回,将事件篡改,让我的错不曾出现,让爹继续活着。
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朝后伸去,再次紧握爹的手。爹的手,粗糙、硌涩,但并不僵硬,依旧软软的,也不冷,尚有一丝余温。想象爹的生命还在。也许不到老家,爹是不会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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