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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26)

2022-10-11 10:23:09 来源:忠言堂 作者:admin
导读:呼吸困难,天角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应该就是儿星,它已经走到从前爹星的位置上了。那爹星呢?在离儿星最远的另一角,依旧有一小块空白,唯有那里一颗星星也没

呼吸困难

天角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应该就是儿星,它已经走到从前爹星的位置上了。那爹星呢?在离儿星最远的另一角,依旧有一小块空白,唯有那里一颗星星也没有。我先是盯着那儿一眨不眨地望上一阵,再将眼睛闭上一阵,再又睁开。果然,爹星出现了。虽然又小又暗,但它真的还在那儿。

我明白了,爹当年指引我观望星空的用意。

爹并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太痛,太累,需要休息,才悄然睡去。

十一

早饭后,八位金扛抬着爹,出了二叔家。爹的脚在先,头在后。一只纸扎的狮子,骑在棺木上,摇头摆尾,活灵活现。我和大妹小妹以及其他晚辈亲属,行在棺木前。大妹端着爹的相框。我们面朝爹,背朝前,在亲友的搀扶下,往后退走,三步一跪,五步一拜。棺木后,紧随着锣鼓班和腰鼓队,之后是送葬的人群。哭喊声与鼓乐声,前后呼应和交融。沿途的人家,事先将鞭炮摊在路边,等丧葬队伍走近,纷纷点燃。二叔牵着我,向他们一一回单跪礼。路面湿滑,坑坑洼洼,二叔一手挽着我的胳膊,一手提着个塞了破棉衣的蛇皮袋,每每看我驼背弯脚,便赶紧将蛇皮袋垫在我膝下。望着缓缓前行的棺木,想象爹躺在里面的模样。自那天下午将爹送回老家,我们陪爹在二叔家住了七晚,今天上山后,爹从此一个人住在山上。

恍惚之间,看见爹在我上初中的前一天,领着我爬山越岭,去买鞋。早饭后,爹对我说:“明天你就是初中生了,再不能打赤脚啦。走,帮你去买双解放鞋。解放鞋,有牢,经穿。 ”我听了,满心喜悦,蹦蹦跳跳地跟爹出了门。那天,为了这双解放鞋,爹和我走了一整天,天黑才到家。先是翻过一座高山,来到邻近乡的供销社,但那里没货,接着抄小道,来到另一个乡的供销社,还是没货,最后拐回到本乡的供销社,所幸,还剩一双。用纸包住脚,试试,却是长了。“长了好,可以多穿些时光。 ”爹笑着。那双解放鞋,陪伴我多年,上初中穿着它,上高中也穿着它,后来上大学还穿过它。虽然鞋面被洗成了白色,但鞋子一直没破。

看见爹扛着一袋米,走过一间间教室,透过窗玻璃在寻找我。爹头上,身上,落满雪花。那个冬天出奇的寒冷,大雪持续下了好几天,还没有停下。操场上的积雪,差不多平膝盖,马路上不通车,连鸟儿也缩在窝里不敢出门。爹猜想我的饭票已经用完,担心我饿着,从家里扛了一袋米,一大早出發,步行四十多里路,在下午我们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赶到了我所复读的学校。爹嘴里喷着热气,鼻子却冻得通红,裤脚和鞋子湿漉漉的。

看见爹深夜爬上二楼,走进我们卧室,将一件罩衣盖在我被子上。我不是被他爬楼梯的声音,推门走进来的声音,以及将衣服披盖在我身上的声音,而是被他粗重的喘息声弄醒。这是最近半年内发生的事。去年冬天,我迷恋上了挖冬笋,每次出城,都要在后备厢里放上一把锄头,遇着竹林,便要跑进去刨挖一番 ——许是我骨子里跟爹一样,对竹子有种亲近感?有回去妻的亲戚家吃喜酒,中饭后拿着锄头,独自上了后山坡的竹林,挖到傍晚,妻和小女在屋后高声唤我下山,我应了。当晚睡觉,噩梦连连,每隔一阵,惊醒一次。次日回家,说给爹娘听。娘说是失了魂,妻和小女喊我的时候,不该应。爹说是中了煞,傍晚的竹林煞气重。娘端来一碗清水,爹低头面对清水,一边念念叨叨,一边用中指在水面上画符,再递给我喝下。打我记事起,爹就会画水治煞,家里有人中煞,爹都会画上一碗水给他喝。有时外人中了煞,也会来家里找爹画水。但自打爹住进城后,这样的机会已经很少。爹的画水,除了治煞,还用来化鱼刺、隔山止血、治痛经等,爹本想将这些个治病“绝技”传给我,见我不感兴趣,便传给了小妹一点,大妹的儿子一点,和大姑妈的大儿子一点。晚饭后,爹又让妻拿来一件我的罩衣,半夜等我们都睡了,爹提着香火纸钱和我的罩衣,出门去十字路口,祭奠鬼神,叫他们远离我,再用我的罩衣将我的魂魄收回家。醒来看见爹将衣服盖在我身上,我反倒责怪他:“这么冷也出去,感冒了怎么办! ”爹急促地喘气,没说话,又转身离去。这是近几年里,爹唯一一回爬到二楼来。娘在楼顶种 菜,晾晒衣物,每天跑上跑下,夏天的晚上,我们到楼顶乘凉,冬日,我们到楼顶晒太阳,两岁多的小女也早已楼上楼下地攀爬,只爹,不只楼顶,连二楼也上不来。想爹这回破例上楼,竟是为了我,我偏还责备他。爹的病,就像身后拖着一艘船,别说往上走,平行都很艰难。也许人生命力的强弱,与他活动范围的大小成正比。年轻的时候,生命力旺盛,活动圈子就大,可以天南地北四面闯荡,年老后,生命力衰竭,活动圈子自然就小,最后只能是龟在屋内,龟在床上,由一个很大的圈,逐渐缩小到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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