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散文: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
从我记事时始,母亲的眼睛,严格来说是母亲的眼眶一直是红着的。虽不是通红,但总不同于她的同龄同代人,准确地说与她自己当下的心情心境不相称、不配套,无论是高兴之时,还是悲伤之际,她总让我误读出一种刚刚揉擦过的感觉。
母亲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算是“地主子弟”嫁到我家——那时还没我,称我家似乎不十分准确,应该是我父亲的家或说祖父的家——是下嫁。虽说是下嫁,却又不完全准确,因为我家虽属“贫下中农”,但在获得“贫下中农”这个称号之前却也算殷实。父亲说我家是“善败”掉了,莫名其妙的衰落,不然也称得上“地主”。所谓“善败”,父亲的解释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一年内被土匪抢劫三次,死了48头猪,12头牛,这对于一个仅凭勤劳添置了些田产的家庭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读了一年半私塾的父亲因此辍学,几个伙计相继辞退……那个时代,每谈至此,父亲脸上总是得意中透着惋惜,咬牙切齿的同时溢出些许兴奋的因子,他的这个得意、兴奋,我知道应该来自“因此”而“沦落”为“贫下中农”。
母亲实际是童养媳,八个月大抱养到后来的“地主”——我的外婆家中,而外婆之所以抱养母亲,是因为外婆的儿子夭折不久。从这个意义上讲,母亲虽是童养媳,却有了不幸中的万幸,她是喝着外婆的奶水长大的“女儿”,比别的童养媳多了一层真正意义上的母女之间的温馨与甜蜜。当然,这个母女关系并不能从实质上改变母亲童养媳的身份,童养媳对于母亲来说实际就是“等郎媳”。几年后,外婆果然生了舅舅。母亲说,她无法不把舅舅当弟弟,虽说有那份两小无猜,有那种青梅竹马,但弟弟仍然是弟弟,母亲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我母亲那里,读到的是另一种身份与含义。
母亲好像是十岁或者是八岁左右就走到了田问地头。这里说的“走到了田问地头”,是说她不再是一名儿童,而是早早就结束了她的童年生活。这应该比《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还要早一些,功夫还要深一些。外婆说母亲相当聪明。外婆家专门为舅舅请了先生也就是家教,母亲在一旁边纺线、做饭,边听先生教书。结果,舅舅还没会,母亲就会了。这也就不难解释母亲不识一字,却常常背《三字经》《增广贤文》及一些零碎的唐诗宋词给我们听了。我无法想象,几乎没有童年,已经裹了双脚的母亲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在坑坑洼洼的地块上耕种。每问及此,母亲总是淡淡一笑:“牛比人听话多了。”
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纺线是干什么的。我的童年耳朵里半夜都能听到纺车“呜呜”的叫声,甚至整个村庄都是一个纺织车间,因而,整个村庄也就浸泡在了“呜呜”的叫声之中。我十岁之前,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母亲纺织的粗布。上世纪70年代刚刚听说有“的确良”这种布料时,有人从小道得来消息:日本人早就不穿“的确良”了,穿棉布衣。当时,我们的理解是:棉衣就是母亲们纺织的粗布,因而对此一说大惑不解,连连摇头说不可能,大骂说这话的人是个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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