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散文: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2)
母亲的眼睛
我家住在横跨皖鄂两省的泊湖边,家乡有句农谚:“养女莫嫁河沿下,日里撑船打大网,夜里点火织麻纱……”我不知麻纱是什么纱,但从农谚中可以闻出我父辈们湖边生活的艰辛。我外婆更胜一筹,晚上纺线从不点灯,应该是舍不得点。有月光时就着月光,夏天把纺车搬到室外,冬天把门打开,让月光照着那根粗细不均的纱线游走。无月光时就在纺车头上插一根香,这丁点儿大的香火比母亲的童年还要暗淡,母亲就是靠着这丁点儿大的光亮与外婆一起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走过了她的童年,甚至是她三分之一的人生。母亲说,一晚大约要纺完三根香。
应该是这三根香让母亲成了“地主子弟”,也是这三根香为母亲眼睛的红肿,这几乎要滴出血的红眼眶埋下了第一次伏笔。
父亲说,母亲做姑娘时,眼睛真的很好看,虽然常年在太阳底下晒,皮肤却是全村女孩子中少有的白,那时,村里人都喜欢叫她白皮。我相信父亲的话是真的。我零碎地记得母亲告诉我,父亲也有一个“幼婚定”式的“童养媳”,他不惜与祖父决裂,嫁了“童养媳”娶来母亲,这个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以及只属于他俩的甜蜜。这甜蜜几乎没有被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分享到,永久性地藏匿在了他俩心中——每次谈到父母的爱情时,我们姊妹七人几乎都摇头——这如同我们姊妹七人中没有一个分享母亲的皮肤的白洁,而是遗传了父亲的黝黑,甚至包括他的坏脾气。也许这个坏脾气,是母亲眼睛红肿的第二次伏笔。我不是说母亲后悔自己的爱情,不是,绝对不是。母亲似乎从来没有说句不孝敬的话,即便是后来,舅舅平反后在大城市工作,而我家因儿女众多,家境仍然贫寒,母亲也没有因“下嫁”父亲而后悔初衷。他们一直恩爱有加,糟糠生活。印象中父亲的坏脾气,从没在家中施展,他是看不惯一些时事现象,为世道鸣不平。大炼钢铁那会儿,父亲看不下去,忍受不了一些人满嘴胡言乱语:把村民被逼从家中交上来的铁器包括吃饭的锅回炉炼成的铁,说成是炼出来的。母亲告诉我,父亲因此得罪了那些人,差点儿抓去坐牢,幸亏有人提前告诉了他,让他连夜从岳西山里逃了回来。到家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父亲不敢直接回家,而是先在家的周围转圈,当他从窗户里窥见母亲一个人眼里噙着泪、嘴里吃着野菜,怀里还奶着不到一岁的我的姐姐时,这个性格刚烈的男人终于流下了泪水。父亲后来回忆:“你母亲连糠粑都舍不得吃,要留给你的二哥、三哥,哪还有奶水?你姐姐简直就是在喝你母亲的血!”正是因了父亲的这一逃,才有了这偷偷的一瞥,才有了接下来父亲下定决心,举家在一个雨夜,偷偷逃往江西彭泽马当。“如果没有那个雨夜深一脚、浅一脚的逃亡,不说没出生的你,你的三哥、四哥以及怀里的小姐姐可能命都难保了,会活活饿死。”真是比拉心拉肺還要难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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