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散文: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3)
母亲的眼睛
人生三大悲事,我母亲占了两件:幼年丧父,老年丧子。
二哥三十六岁因病离世,让母亲一下子苍老了少说也有二十岁。二十年的时光因此丧失,我是说我母亲应该能活八十岁的。而这以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四年后,不满七十岁的她就离开了我们。现在回忆起来,我仍然禁不住生出泪花。二哥去世那会儿,一家人都在哭,只有母亲没有,她坐在房(卧室)里面,低着头,一言不发,那么安静,与在那儿躺着的二哥一样安静,颤抖的手里捏着二哥临去医院时换下来的衣服,一种手足无措、束手无策的样子,红红的眼睛一直肿着。我去劝她想哭您就哭时,她竟然回答得离奇的正常:“哭也哭不出来,哭也哭不回来,不哭了。”
事实上,我生平最怕母亲的哭声,这个症候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患上的。家乡有句话叫“亲娘喊千里”,娘的声音穿透一切,包括时空。母亲的悲苦我隐隐感到那是一种撕心裂肺,柔肠寸断,是一种类似于让你心如刀绞,或者产生出一种绞痛。
应该是二哥满了百日后,我真切地感受了一回,这可能就是母子连心。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记得并不是在二哥的坟地,我发现母亲时,母亲在二哥经常劳作的一块田边坐着。母亲并没有号啕大哭,却老泪纵横,不断抽泣,双肩不断耸动,一缕白发被秋风吹得像半枯的树叶在飘,双手捏着一点似乎是刚刚砍斫的柴火不住地颤抖。也许是“童养媳”的身世,造就了她平时习惯性地密封着自己的内心,但那一刻,我知道我坚强的母亲心中的大堤崩溃了,塌陷了。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当我抱着她起来时,她却又一次无意识似的将自己封闭起来,擦了擦那红肿的眼睛,淡淡地唤着我的小名:“国,回家吧!”
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无地自容。谁能做到像母亲一样把自己的痛一丝一毫地藏匿起来,生怕亲人因此而痛苦?
我常常想,那红肿的眼睛是不是母亲一生悲苦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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