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精摘:关外离歌(18)
离歌
火势持续三年不能熄灭。
我在大火里翻滚、煎熬,溶化成油,又在油里集结成舍利。我烹炼金石为外丹,吐故纳新为内丹,我自己是我自己的炼丹炉。那一夜,我把用过的车票以及介绍信全都填进火炉,亲眼看着火苗把它们吞噬。我多希望过去的和过不去的、前尘和往事俱化为灰烬。我从没有把父亲往死处想,他头发里和身体上的气味从未从我的鼻子里散去,而他们却说我父亲已经死了!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恶毒的话。悲愤令我气结,出不上气的憋闷是被压在巨大石头下的活物,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济于事。我那样一个蒸腾着体温和气息的父亲,死了吗?如我妈描述的那样,他笑起来嘴是歪的,有着小男孩的坏;如我母亲说过的那样,能一夜奔走五十里,能在暗夜里撞击出火星的身体,死了吗?
我奋力挣扎,试图从巨大石头下站起来。我从不屈服,这是我的天性,也是我秉承的愚直和执拗。修复和再生的天赋让我做到了,我站起来了。但我想不到巨石是随着我一起站起来的,死死压在我胸口。
此后,我喘不上气的病越来越严重,不用说到处找父亲,就算是白白坐着都出不上气来。
再不能出去找父亲了。我所能做的,只有向外张望和谛听了。
那我就坚持我只能做到的。
逐渐地,张望后谛听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是铁匠营毫无生机和最缺少景致的女人,我不能与邻居在午后扇着扇子聊天,也不能与亲友故旧在久别重逢后拉着手絮叨,这会耽误我。
会耽误我。你看,雁门关群山是绵延着向前行进的,伸向你所不知道的远方;你听,夜深人静后的阵阵松涛是听信了风的消息,那风来自更遥远。一定会有我父亲的消息,凭着风,踏着山脉从远方送到我这里。我在接收,我在捕捉,我全神贯注……
8
时间来到1996年。那是清明节后的一个星期六,一位叫王艾甫的老人,蹲在太原市南宫文物市场里随便一个摊点前。他是个文物收藏爱好者,正翻拣小摊贩装满废纸旧书的麻袋包。
出于偶然,但就是天意,他在翻拣中顺手一摸,一样东西就拿在手里。是一个泛黄的册子,上面“太原战役”和“阵亡”的几个字晃着了他的眼睛。他把册子迎着光仔细一看,上面清楚写着“六十八军太原战役阵亡将士登记”几个字。
王艾甫曾经是个军人,一个老共产党员,有过不短于二十年的军龄,当下就意识到这册子具有怎样的重要性。他赶忙再次翻找麻袋,后来干脆把麻袋倒了个底朝天,一共找到四本这样的册子。那时他还不知,他手里拿着的这四本册子所衍生出来的后续与含义,远远超出他淘拣收藏品的爱好。
经过整理,84份《太原战役阵亡通知书》从时间的缝隙里轻轻滑落,一张纸就是一条性命。很难形容那是轻巧还是沉重,有一个比喻叫命比纸薄,词可达意但就是不能详细解释。那上面列有阵亡将士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牺牲的时间和地点,但也有一些是只有名字和部队番号,其他都是空白。这84份通知书上赫然注明“未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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