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选:加州圣赫勒的画家邻居
夜欢
安东尼奥是我在加州圣赫勒那的邻居,他和我年纪相仿,是个画家。
他有一间很大的画室,喜欢雕塑,房间总有些成品的石膏塑像。他的房间是一整间,连通着的。除了洗手间隔开之外,床和做饭的地方,和工作室都是一体。靠西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是大卫的塑像,米黄的画布,大卫立体而栩栩如生地站在那里。大卫优美的肌肉线条,充满力度。我因工作在那里住有八个月,除了每天去总部报到签名,然后就是自由地在这个镇上到处游走。偶然会停在安东的门前,看着顾客前来买雕塑。安东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样子很滑稽,他总是说,上帝啊,救命,这都亏倒我了。
然后,架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干脆地说,成交。他会歪过头,冲我调皮地眨眼睛。我就知道,他又赚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拓市场不太容易,我们公司生产赛车自行车链条,派我驻扎到这里,我实在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不知道boss 怎么考虑的,他觉得我哪一样是强项呢?我并不善言谈,英语听力一般,还是我看似沉默的背后,有强大韧性和坚持呢?我总在一个又一黄昏落日的时光里,回想着白天的工作进展和明天的计划,以及那漫天覆地的思念,我思念自己城市的每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思念一棵树,一座旧房子,思念他(它)们的声音。
我那遥远的村子,村口的大槐树太老了,已经无法估算出它的年轮,皮肤纵横交织的沟壑,木质的纹理深刻,手扶上去,感触到粗糙且微刺的痛。我喜欢一个人,坐在遮天蔽日的叶冠下面,想着明天未来临之前的事情。我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突然有了惶恐不安的放纵,这念头吓到了自己。但我管不住野草一样的势头。我曾挥起拳头,朝着身后拽我头发的男生,打得他鼻子血流不止。我在月黑风高的日子去邻村的地里偷芥蓝。一晚上用尽蛮力,将那薄薄一地的芥蓝偷走大半。然后在集市上蹲在那里将它们卖掉,只为买几本小说,为了一条花裙子。
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在不到叛逆的年纪干了这些难以启齿的事,令祖母抬不起头。她都懒得管我了,在一个晚霞似火的傍晚,她直直地看着我,你走吧,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去,我管不了你。说着转过身咳嗽起来,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好。我过去给她捶背,她瞪着眼睛呵斥我,走开,离我远点!我停下了动作,手无力地垂下。我一个人在老槐树下,夜幕降临,槐树的叶子在朦胧的月光下,阴郁浓重。
我静静地坐着。夜可以阻挡别人嘲弄的目光,他们鄙夷且一脸嫌弃,因为我的行为令人所不齿。黑夜,犹如大海,茫然没有边际。它用坚实的臂膀拥抱了我,我们是朋友。自那刻起,我便爱上了黑夜。它到来的时候,我遁入安静,或许还有一丝毫无来由的兴奋。我打量着周围及目光所触的景色。村庄是漂浮在海面的船,那些黝黑的树是数不清的桅杆。麦田已收割,是浅滩,有些褪色的灰暗。玉米茂密,那边缘些的锯齿状的叶子不止一次地划破我的皮肤,我穿过它们,呼啸而过的时刻,为追赶一只逃窜的野兔。玉米地边的花生秧苗,将黄色的蝴蝶一样的花举过头顶,让它们自由地舞蹈,一些蜜蜂加紧了贴敷。槐树的叶子被风卷起,沙沙作响,我换了个姿势,半蹲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菜地边,好像有影子在飘,又好像不是,是渐渐升起的雾霭。葱的辛辣味道弥漫过来,栀子的香甜弥漫过来。我站起来,又止步不前,就那么站着,大脑一片空白,又一片拥挤,一片酸楚和欢欣,就这么矛盾交替着,让那个夜在祖母呼唤我的声音里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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