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红门(10)
红门
舅哥媳妇做好菜,在厨房垫巴一口就匆匆离开了,因为明天天一亮还要送茶水,水自然得早起现烧。老明、李斌、小玲、我和舅哥坐在客厅吃饭,头顶是呼呼作响的电风扇。我们都是坐着吃,只有舅哥蹲着,不是没有他坐的地方,是他习惯这样。我从没看见舅哥在什么地方坐过,都是蹲着,两只手臂自然下垂,胳膊肘抵在膝盖处,手心冲上。你要是让他递点什么,他够不着,就原地一蹦,再不行,就再蹦一次,像兔子。小玲一起身夹菜,飘扬的长发就被吹得迎风起舞,抽打在我的脸颊上,麻酥酥的。我瞬间理解了困扰我多时的王洛宾歌词中的那句“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老明和李斌喝茅台,两人每顿一瓶,之后一人再补一瓶绿牌,按老明的话说,算是漱漱口。老明卧室柜子里的茅台,码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喝掉一些,就会重新填满,感觉永远喝不完似的,所以喝起来并不心疼。我只喝啤酒,舅哥也是。舅哥不是不想喝茅台,是没他的份儿,他心里清楚,小玲也清楚。每天晚上,老明只让小玲从柜子里拿两个白酒杯出来,刷干净。酒也要满上,给老明满,还要给李斌满。看得出,小玲心里不高兴,但当着老明的面也不敢吭声。我觉得老明这么干有点儿过分,起码对自己的女人或者叫女朋友,不够尊重。有一天,舅哥吃饭前买了一瓶老龙口,启开瓶刚要倒,被端菜上来的小玲看见了。小玲皱了皱眉头,一把抢过来,瞪着他。舅哥说:“我就整两口,我馋老龙口了,味儿正。”小玲推开房门,把酒瓶子狠狠地摔在马路牙子上,气哼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愿意喝回家喝去,少在这儿给我丢人。”李斌看看老明。老明的脸子挂不住了,“小玲,你什么意思?跟谁摔摔打打的,给我看呢呀?”小玲低着头,小声说:“没有啊。我妈不让他喝白酒,我们家人心脏不大好,遗传。我爸就是喝白酒死的。”小玲的眼泪下来了。我在一旁连忙打圆场,“舅哥,喝啤酒吧。今天你喝多少我都陪你。舍命陪君子。”“你爸不在了?怪不得我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爸。”老明转头对李斌说:“他们家的事,她一句不愿跟我多说,我也懒得问。来来来,喝酒。”小玲抹一把眼泪,匆匆躲了出去。
喝酒的时候免不了要聊一聊白天批货遇到的事情。小玲很少跟李斌说话,无论小玲之前与别人聊得多开心,只要李斌喊她的名字,一扭脸,小玲的脸色就顿时黑下来。回答什么也是气鼓鼓的,眼睛乜斜着李斌,多一句话没有,李斌不以为意,总是一副老板派头。舅哥平时干脆不跟李斌说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除非老明在场。不久前两人有过过节儿。原因是最近一段时间活儿太忙,进货、出货、卖货,这些力气活都得舅哥一个人干。舅哥骑着倒骑驴风风火火,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儿。老明每天睡到自然醒,几点来没个准儿,但一般不会早过九点。天刚蒙蒙亮,就是南一市场批货的信号,夏天四点,冬天不超过五点。各家各户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就开始给汽灯打压,然后挂在床子的横梁上,照亮。不管是不是睡在这里,小玲都是天亮前准时出现在库房,舅哥也是,骑辆嘎吱嘎吱的破自行车。李斌到市场一般是七八点,先找个地方四平八稳地吃早点,然后抹抹嘴巴,才迈着外八字脚推开老明的房门。甭管屋子里人多少,他都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太师椅上,小茶沏上。小玲在旁边这个气呀。小玲当着我的面说:“我们家老明请了个大爷。”实在忙不过来了,舅哥就找了个邻居来帮忙卖货。第一天晚上,李斌对账,就说差一条裤子钱,对不上。李斌边说边瞥那人一眼,那人急了,拿自己的老婆孩子诅咒发誓,“谁要是密了钱,生孩子没屁眼儿。”李斌说:“我没说是你密的,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你来之前,再忙的时候,我们从没有差过一分钱。”那人是流着眼泪走的。后来证明是李斌算错了账,冤枉了人家。舅哥想把人请回来,再让李斌当面给人赔个不是。李斌不同意,“这种人遍地都是,在街上随便拉一个就是了,犯不着这么麻烦。”小玲让老明评评理,老明很为难,一个是发誓当一辈子“盘架”的兄弟,一个是患过难的小女朋友,只好从中和稀泥,“李斌,你下次心细点。”“是是是,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事情就算过去了。但小玲、舅哥心里不服气,道个歉就这么难吗?你有什么了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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