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红门(8)
红门
舅哥媳妇也在南一市场,早晨卖茶水,中午卖盒饭。茶水装在滴流瓶子里,是最便宜的花茶,颜色倒不错,黄灿灿的。冬天卖酸菜粉条汆白肉,锅下面是液化气罐,热气腾腾,推着车沿街叫卖,看着就有食欲。平时是炒菜,品种不少,味道也不错。舅哥媳妇头烫大波浪,面善,个子高挑,白白净净,围裙一尘不染。人不大爱说话,也很少笑,怎么看都不像卖盒饭的,倒像是坐机关的打字员。头一次听说这女人是舅哥媳妇的人,都免不了一拍大腿,发出一声类似“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叹息。有人说,你什么意思?可惜了呗!要是嫁给你,就是鲜花插在另一堆牛粪上。哈哈!
舅哥媳妇每天早晨天不亮就骑着倒骑驴来市场,先敲门,往老明的屋里送十瓶水,中午是十个盒饭。有一次,我进屋看见老明在屋里正用一根手指点着舅哥的额头,“没有我,你***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要饭呢。你们两口子都是我养着的,你知不知道?”“不,不,连我儿子也是你养的。没有你养着我们俩,我儿子的饭从哪来呢?”舅哥说得很严肃,表情也很严肃。老明被他气笑了,“你知道就好。”舅哥也笑了。舅哥看见我连忙沏茶倒水。老明摆摆手,“把你的脏手拿开。滚后面干活去!”舅哥深深鞠一躬,跑了。我说:“你这样对舅哥,小玲知道不好吧?”老明气哼哼地说:“知道更好,让她看看自己哥哥是个什么操蛋德行。”老明坐下来,继续不依不饶,“他见今天客户来得少,端过来九个盒饭,报账却写的十盒,就为了多赚五块钱,你说气人不?”“这么点小事你都能发现。”“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往外倒垃圾,看见我心虚,故意侧过身,我觉得不对劲,空饭盒比平时少一个,一查账本就明白了。***的那点小心眼都用这上面了。这种人一辈子没出息。”
舅哥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小老板放在眼里。他老婆的盒饭不愁卖,他老婆的盒饭不来,别家的盒饭开张都难。他老婆的手推车停在老明屋子前,先给老明送完,才开始卖。这时候的人都围在手推车前,去掉老明的十份,只剩下四十份盒饭,三两分钟就抢光了。舅哥让他老婆多做点,这样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赚足本钱自己当老板去广州上货,他可不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舅哥媳妇不肯,说忙不过来,雇人又怕不能保证质量。“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就赚那么点一脚踢不倒的钱。”舅哥一抬腿,他媳妇红着脸,吓得麻溜儿躲开了。
六
如果说我们这些小老板是改革开放的暴发户,那么老明无疑是这个群体的翘楚了。老明的发迹始于偶然,也是必然。李斌赌博被抓起来以后,老明东躲西藏,那时候可供人藏身之处不多,家家户户住得挤挤插插,哪家来个外人,分分钟左邻右舍就都知道了,待不长。风声不太紧的时候,老明就住火车站的票房子。票房子晚上住得全是人,黑压压的,警察隔一段时间才突击检查一次,查不起,一查这宿觉就甭想睡了。老明知道,自己的事没多大,抓住顶多判个三五年,也是豁出去了。老明就是在票房子认识的小玲。这个我留着后面再说。小玲人长得漂亮,水灵灵的,比老明小十来岁,这在当年是很少见的。两人谈上恋爱后,老明的心态随之发生了变化。他怕被警察在票房子抓现行,在小玲面前暴露自己是在逃人员,就骗小玲说带她去广州做生意。广州是改革开放的大门,人人向往之地,小玲欢天喜地地跟着去了。可老明怎么会做生意呢?老明当时想得很简单,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只要跟我走了,就相当于生米煮成熟饭,往后你铁定就是我的人了。别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愁人的是,两人的钱越花越少,眼看着坐吃山空,加之小玲总是仰着脸一脸天真地问:“你怎么还不做生意呢?”老明只能硬着头皮每天逛服装市场,在高第街、十三行、西湖路幾个批现货的服装市场转来转去,后来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海印布料市场,偶遇了从石狮来此经商的李老板。李老板抱怨他遭遇了水土不服,石狮的休闲裤面料在广州根本走不动,这里是西裤和牛仔裤的天下。“难道全中国只有我们福建人穿休闲裤?”李老板坐在一捆布料上,大声抱怨。大概正是这句话提醒了老明。老明让他起来,李老板说这是捆染花了的布料,老明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李老板说,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这捆布料白送给你,前提是你得在我的厂里加工。老明打开那捆染花了的布料,布料花得很自然,像是一幅有意为之的水墨画,这样的布料加工出来的裤子,每一条都会不一样。老明看中的是这个。“这样的布料你有多少?”李老板说:“你要多少我有多少,染花还不容易。”老明当即掏出所有的钱拍给李老板,“我就提一个要求,裤兜的开口,一定要加一条仿皮边。”老明是想突显休闲裤的高档。这个创意是老明无意中在一本别人丢弃的广告策划书上看到的。双方谈妥,一条裤子加工费二十元。几天后,老明押货来到南一市场,货一挂上,瞬间抢购一空。老明带着小玲匆匆飞到石狮,订货一万条。“我对这种货充满信心,但我现在钱不够,我特意把女朋友带过来,押在你这里。如果我日后欠你一分钱,我女朋友随你处置。”仅半年,老明挣到了一百万。有了钱,他那点过去已久的事情就很容易摆平了。代价只是几条裤子钱。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