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恐怖鼠疫(13)
百斯笃
徐德友在旱獭子街临时医院门口守候了一天一夜。严寒冻透了厚厚的老羊皮襖,冻透了狗皮帽子和毡靴子,可是他感觉不到寒冷了。他忽然想起卡尔迈林斯基说的,站在你面前这个人十年前已经死了。当时听了觉得可笑,而现在,他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或许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吧,那个吐血而亡的梦或许是真的,自己天天跟得百斯笃死了的人接触,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呢?他想不出自己还活着的理由,或许在康老三砸门的那一天,自己已经和那几个河北人一起死了,或许张铁匠冻死街头的那天夜里,自己也发病而死了,此刻正硬邦邦地躺在北屯坟场一口薄皮棺材里,只是因为不甘心,才不断在街市上游荡……
卡尔迈林斯基从医院出来,面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嘴唇动了动,说,他们都死了。徐德友冻得麻木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卡尔迈林斯基忽然蹲到了地上,眼泪汹涌而出,他用俄语念叨着,上帝啊,我真无能,我除了隔离他们,眼看着他们死去,什么也做不了。徐德友用剁草料的小斧子把车篷拆了,两大一小三个棺材从临时医院里抬出来,并排放在马车上,徐德友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固定好。卡尔迈林斯基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病房去了。
徐德友赶着马车出城,往坟场走,他没有眼泪,没有悲伤,觉得自己的心像这茫茫雪原一样空旷。一夜之间,生活中的一切都没了,那个在寒冷的夜晚给自己热乎乎的被窝和滚烫身体的女人,那个蹦蹦跳跳调皮的孩子,那个像从年画中走出来的外国仙女,一下子都没了。徐德友木然地看着防疫人员将三具棺材抬下马车,排到一眼望不到边的棺材行列里去了。
百斯笃肆虐了四个多月,似乎已是强弩之末,病死和发病的人数开始迅速下降。就在此时,弗拉基米尔倒下了。这一天,有两人发病,一个是满街乱窜的康老二,一个就是弗拉基米尔。这个敬业的防疫医生,早晨没有来防疫官医院。卡尔迈林斯基也没在意,以为他带防疫人员去坟场消毒去了。一直到中午,卡尔迈林斯基感觉不对劲,派人去找弗拉基米尔,才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出租房里,正发着高烧,防疫医生赶紧把他送到临时医院。卡尔迈林斯基匆匆赶来,看到自己战友的那一瞬间,明白他那疲惫不堪的身体已经被百斯笃狠狠地攥在手心儿里了,他的泪水禁不住模糊了眼睛。弗拉基米尔咧了咧嘴想笑一笑,却被一阵咳嗽打断了,他喘息着开玩笑说,别为我担心,上帝会保佑我的,看在我起了这么一个幸运的名字份上。卡尔迈林斯基会心一笑说,是的,你会挺过来的,我保证。这时候,隔壁病房传来康老二的咳嗽声和叫喊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你别走啊!一名防疫人员从病房出来,卡尔迈林斯基问,病人情况怎么样?医生摇了摇头,说,症状很明显,高烧胸痛咳血。康老二刚开始咳嗽发热时,满街乱窜,也不戴口罩,见了开门的店铺就进,人们发现不对劲,就骂他,把他往外赶,他跳着脚喊,天塌大家死,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边喊边“呸呸”地吐口水。有人跑去防疫官医院报告,几名防疫人员和军士猫捉老鼠一般满街追赶康老二,最后还是军士长一枪托把他打倒,捆猪一般绑了起来,抬到临时医院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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