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海的朝圣者(2)
海的朝圣者
他说,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危险,喝过马尿,遇过山洪、海啸,被野狼追过、豹子撵过,在参加平叛战斗中,又从枪林弹雨中钻过,他不信世上有真正临危不惧的英雄。
他说,幸运总是和他擦肩而过,眼看着经过努力要起来了,却是平地起风暴,使他目瞪口呆。他这一生没一件事是顺利的,靠山山崩,靠水水流。
他说,自己生性软弱,命运却非要让天塌一方、地陷一角的事,让他赶上和遇上。他说不用别人弄我,我自己拿刀子就“捅”自己,已经“捅”了十几年了。
这是他一个近海蹈潮,却偏偏不会水,是个旱鸭子的因由:那是小时候,在家乡海滩,第一次随大家族的哥哥姐姐们学游泳,刚下海不远,就见远处一个麻袋状的漂浮物被涌推过来,他不知是什么,还用手摸了摸,喊着哥哥姐姐们过来,翻过来一看,竟是一具在海上泡了经年的浮尸,他吓坏了,从此再不敢下水,得了恐水症。
这是他写进《百年海狼》之中,亲身经历的一场海难:几十米深的海水,一下就望到底,沧海一下倒竖起来,随后远处遮天的水墙带着呼啸,无边无沿地移动过来,亿万吨海浪从头上砸下,那恐怖、惊险没法尽述,汗毛竖起,头发根发颤都不行。人们鬼哭狼嚎,狂呼乱叫,都吓疯了,他说:“那才表现得是本能,连封舱都来不及。谁在哪儿就在哪儿了,甲板上的东西一扫而光,三四个厘米厚的钢板眨眼被拧成麻花,在海的狰狞中,一切都跟玩具似的。”
我曾是个诗人,是个自认为以黄钟大吕咏潮歌海者,但我知道,用我早年发表的那种“礁如虎,雾如布”
的句子,和王家斌已不能比。就生活讲,从北到南,我走过大半个中国的海防线,兜底的只吐过一回。记得是在东海,从石浦港到外海边上的一个名唤渔山的小岛,多半天时间,坐登陆艇。那天海上五六级风,涌浪大一些,平底的小艇一会儿峰顶,一会儿谷底,人也跟着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落差太大了,受不了,很少晕船的我,那次吐坏了,连带颜色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直到上了岸,躺在床上,还觉得天旋地转。但毕竟只是一次,海把我五脏六腑的东西都掏光了,不到一天时间。而王家斌在船上待的时间长达6 年。他说,晕船是苦海无涯,船在海上待多长时间,人就吐多长时间,不到生命的尽头不会完结。所以,他对海的感情浪漫不起来,既爱海,又恨海、惧海。
王家斌毫不掩饰一个作家、一个海员对死亡的畏惧,从海上经历了那次可怕的海啸后,他上了岸,遇到赶来看他的文坛朋友,不是高兴,而是为自己能够侥幸生还,捡回一条命,哇哇地哭。多少年过去后,王家斌谈起这些时,我仍然被他关于海、关于生命、关于海难的如实叙说所震撼。或许,在中国现有的作家群中,没有人再有他这番经历了。不管阅历深浅,与水远近,听王家斌讲过海的人,没有不震惊的。特别是当我看到,他和几位海校实习生,站在用篙杆支撑开的城郭般的巨鲨嘴里拍的照片时,我蒙了,那是人类与鱼类的一种模拟比。人在巨鲨面前,只是一个弹丸,一只穴蚁。但是,有海之大、鱼之大,才有作家的生活之大、心之大、经历之大,或文学之大。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