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的坚守

一个母亲的坚守

我叫王丽，70后，河南省郑州市人。在女儿笑笑7岁那年，我生下了儿子康康。儿女双全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医生就告诉我，康康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以后会出现呼吸困难、乏力、喂养困难等现象。

“这个病能通过手术治愈吗？”“可以手术治疗，有些孩子的缺损小，以后也会自己长好，缺损大的，孩子长大后也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医生说。我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我养得好，儿子心脏上的这个洞说不定会自己长好。

我天生个性强悍，不信命。早在女儿出生时，因为当电工的老公工资不足以养家，我在堂姐的建议下，做起了汽车零配件的生意。我所租的店铺曾出过命案，租金虽便宜，但一度让我的店铺门可罗雀。各路大神不停地上门给我“授课”，种种艰辛让我一度崩溃痛哭。好在，在我的顽强操持之下，生意逐年走上正轨。

很快，女儿上了小学，康康的心脏虽然有点问题，但我有信心等他长好。没成想，在康康80多天的时候，我发现他竟然还不会翻身。

我和老公带康康去市儿童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唐氏儿。养吧，养大也是个傻子。”当这句话从穿着圣洁的白衣大褂的医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无疑等于给儿子判了死刑。我只觉得头木木的，如五雷轰顶，心脏上也像插着一把钝刀，一下下地磨着、剐着。

我们带着儿子连夜回到老家。我爸爸懂点医术，康康毕竟是他的外孙，他要是说没救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我爸看过后，说：“没事，就是长大后实诚点。”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我问公公婆婆，康康这样，咱还养不养？公婆说好赖都是他家孙子，养！我要不养就送过去给他们养。家人的话，给了我力量。后来的事实却让我发现，要是真送了人，我也不会经受后面的那些苦。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一边继续开着汽配店，一边照顾儿子。唐氏儿的大脑发育迟缓，语言能力很弱，发音总是不清楚。我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教：“zh——i——zhi，一支的支。”别的孩子早就会叫妈妈了，他却还只会咿咿呀呀地“啊”些单音节。

一天，房东家的女儿从门前经过时，又照常逗康康。康康突然拉长了音：“阿——姨——”我知道那是a——i的簡单音节，可他竟然连起来了，在我无意地说着“康，叫阿姨”的时候，他竟然记住了这个词。虽然儿子第一句叫出的不是“妈妈”，可我的脸上依然挂满了眼泪。我儿子不傻，他只是学得慢而已。

老公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平时很少带儿子，也更少着家了。公公婆婆并没有像当初许诺的那样帮忙看儿子，而是催着我赶紧生第三胎，还说什么趁现在他们能动弹，还可以帮忙给我带带，以后老了就帮不上了。“你们年轻时也没帮我带过女儿，现在更没帮我带过儿子，再生一个你们就带了？”我一口回绝。

考虑到康康不能这样被我拖拉着在店里养，我把公婆从老家叫过来帮忙看店。“店里刚补过货，进货渠道和客源都稳定了，伙计也熟了，以后这家店就给你们看着，挣的钱你们留着，每月只要给我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就行。我带孩子们回县城，康康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养。”

人生的每一步，都有它的必然与偶然。

为了傻儿子，吃尽生活的苦

我带儿子回县城租了房子，女儿也转到县里的学校读书。早上送完女儿上学，我就带着儿子出去玩，让他多接触人群。儿子慢慢地活泼起来，小嘴也甜，叫得叔叔阿姨们心里乐开了花。

闲下来时，我就找来一些给特殊教育类孩子的书来看，再因材施教，慢慢教儿子。

有时带儿子回老家，村里的邻居指着走路时平伸着手的儿子看笑话，说他走路像鸭子。我怼回去：“我儿子聪明着呢，他那样是在掌握平衡。等他控制了平衡，手自然就放下去了。”但从那以后，我不再带儿子回老家了。我怕那些言语会打击儿子的自信，我不能让他小小的心里留下自卑的影子。

回县城后，生活没了进项，每月除正常开销外还要付房租，我身上的钱很快见了底，公婆也并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每月给我寄生活费。性子要强的我，每每总是拖到实在拿不出钱的时候，才打电话催要生活费。他们会拖上一段时日，再打三五百块钱过来。我每每一取到钱，就拿去还上借亲朋的钱。

那个时候很流行一种袋装汽水，冻得硬硬的，像砖头，孩子们拿着既消暑又解渴。女儿吵着要喝，我拿不出钱给她买，看到广场上别人丢的汽水瓶子，就让女儿捡起来卖了换钱。

一个瓶子能卖一毛钱，女儿不捡，我就一路捡了回来，女儿别扭着不理我。我知道，她是嫌我捡瓶子丢人。我对女儿说：“你想喝那汽水，捡了瓶子卖掉就能喝，人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不偷不抢，有什么丢人的？”女儿很懂事，想明白后再出去玩时，也会陪我一起捡。

儿子转眼到了上学的年纪，如果让他上正常的小学，一定会被同学欺负，另一方面，儿子的心脏也需要手术，他身体弱得连三米远都走不出去。考虑再三，我带孩子们重新又回到了省城，给儿子找特殊儿童教育机构。

回省城不久，我打听到省人民医院近期请来了一位心脏专家，有心脏专诊活动，这期间的手术费、治疗费都有一定的优惠。第二天，我就给儿子办了住院。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孩子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也都需要这个手术，尽管我的积蓄根本不足以支付手术费，可就算借钱卖血，这个手术也得做。老公也同意做这个手术说：“钱的事你别管了，我去借，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许是因为他当甩手掌柜多年，这句话多少暖了我的心。

可我不敢把希望全寄托在老公身上，儿子的这个手术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我找到相熟的生意伙伴霞姐借钱，霞姐知道是给孩子做手术，二话不说，递过来一个存折说：“这个折上的钱你先用着，不够再给我说。”

“我当初从河北背着麻胶袋来卖配件，你不管生意如何清淡，每次都是要的最多，这份情义，姐心里记得。”霞姐的话，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生活不会亏待善良的人。

排到儿子了，一切正常，可以第二天手术了。医院通知交手术费，我要老公去交钱办手续，他这才说钱没借到。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顿时两眼发黑，说不出话了。女儿跑过来扶着我，我缓了一会儿，示意女儿带我回家，拿出霞姐借我的存折，先把手术费交上。儿子如期排上了队，病房里的小人儿在柔白的墙和床单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白瘦弱了。

手术很成功，一周后出院。我要回了交给公婆照看的店铺，把老公的车卖了还上霞姐的钱。那天，老公喝醉酒回来，掂起板凳就砸上了我的背，埋怨我卖了他的车。要不是店里的伙计拦着，我手里的千斤顶也招呼了过去。

那些让我怨愤的陈年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像电影般在眼前回放。可对待婚姻的我，却没有了生意上的霸气。因为，我想要让孩子们有一个完整的家。

儿子做了心脏手术后，身体渐渐好转，不再像以前那样走上几步就喘不上气，也没再出现一屁股蹲在地上起不来的情况，小孩子爱玩的天性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儿子爱在下雨的时候穿着鞋子踩水坑，看水在鞋子的挤压下“噗呲”一声溅出老高，水花溅在裤子鞋袜上，湿漉漉的出现在我面前。他歪着头，“咯咯”地朝我笑着，像只小鸭子。我又气又恼，却下不了手去打他。

生活没有奇迹，母爱永不言弃

一天上午，婆婆带儿子在店门口玩，吃午饭时才发现孩子不见了，急得我连忙报了案，亲戚朋友们都在帮忙找。当黑漆漆的夜幕降临时，儿子还是没有下落。我急得像得了失心疯，逢人就拉着问：“有没有看见我儿子？”

“孩子肯定是在哪玩呢，一会儿就回来了。”朋友们一边喊来相识的人帮忙寻找，一边劝我放宽心。没找着孩子，什么样的安慰话都是在提醒我：康康不见了，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就在我绝望到顶点时，朋友突然说：“王丽你看，那是不是孩子？”只见马路边的花坛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盯着手里拿着的棒棒糖在看，那是我早上给他的。

他也看见了我，迎上来拉着我说：“妈妈……我想去奶奶……奶奶带的公园玩，找不到公园，我右拐，右拐……妈妈吃糖，吃糖……我可想吃可想吃了，妈妈吃，甜甜，不哭……我走累了，歇歇……歇歇……回家吧……”

在他眼里，他只是去公园玩，走累了歇一下，他压根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满心眼的小心思，全只记着糖很甜，要留给妈妈吃。我嚎啕大哭，紧紧地抱着儿子，恨不得把他嵌进我的身体里。

儿子上了特教学校后，需要每天接送。一有状况，老师就叫家长。那段时间，我最怕听到电话响。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店关了。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有更充足的時间照顾儿子，同时卖卖保险，能有些固定的收入维持两个孩子的学费。

一个冬天的下午，大雪刚停，寒风裹起树梢上的落雪，肆无忌惮地向路人的身上拍打而来。我约了客户，还没见上面，我就接到儿子老师的电话，说儿子又拉到棉裤里了。

我气急，这个孩子怎么就学不会脱好裤子再拉屎呢？我立即骑上车向学校赶去，十几里的路因为积雪，就像从南极到北极一样遥远。我不记得摔了几次，骑到学校时衣服已湿透，汗水和雪水交织在棉袄上画出一圈圈一块块的图案。

儿子就那样光腿站在厕所里等着我，我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还是个孩子，大脑比别人发育得慢点，我要再耐心点，总会教会的。即使希望再渺茫，我也不要孩子记住我哭的样子。我在心里拼命为儿子开解，为自己打气……

打理好儿子后，我才赶去见客户。

那时，保险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大家对待保险从业人员并不那么友好，最后客户因为我的迟到，拒绝了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见面机会。

从客户家出来，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哭起来。我哭了一会，一想起回家后，儿子会抱着我说：“妈妈，我想你了。妈妈，亲亲。”我又瞬间觉得这些苦跟儿子比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了。

摸爬滚打中，又是几年过去，我的业绩也一直不错，每年公司奖励我外出旅游的席位，我都折算成了现金，用于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和学习。

在我的照料下，女儿高考结束后，考上了师范大学。儿子也长大成人，没有残缺不全，没有呆憨痴傻。他只有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有点需要用劲般的结巴，他的智商虽然比不上同龄人，但已经足够了。

女儿上大学后，我拉扯着老公一起开了家家居店。儿子一直在我和老公身边，我们买了房，也有了车。忙的时候，儿子会帮我去小区的快递柜取快递，刚开始，我会担心他迷路。他却会老道地用地图，还会细心地拍照确认是不是这个快递，有没有拿错，并认真地把柜门拢好。

老公不在时，儿子会在公交站台等着接我回家，会陪我一起去买菜，总是一只手提着菜篮子，一只手挽着我的胳膊。

2018年初，儿子从残疾人康教中心毕业后，去残联报了名，很快就接到了工作安排。面试后，他顺利地找到了工作，不仅有工资，还有五险一金。每月的工资，儿子都交给我，说是让我买好吃的。

这些，是当初医生下了诊断后，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会出现的情景。

现在，儿子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就像向日葵那灿烂的明黄一般，贴心又温暖。我去儿子的单位时，他的同事们见到我，纷纷告诉我，再烦恼的事情，看到康康的笑脸就不觉得烦恼了。

身边的人都说我和儿子创造了奇迹。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奇迹，不过是有人不肯放弃罢了。正因为我的坚持，生活才终于网开一面，向我呈现了幸福的模样。